等着把南庄头和丁保甲嘴里的布条解开,他们骂都骂不出来了。面色青紫的趴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来。
昨晚邵阳带人进了他们两家,也不多说,见一个绑一个。绑完顺手堵了嘴,统统塞到柴房里,关了一夜。
又冻又怕,可不就成这副模样了?
可宁芳并不觉得邵阳他们做的过分了。
在她知道这位丁保甲和南庄头带头干了什么好事之后,说真的,宁芳觉得这么做已经很客气了。
不过为了说话方便,宁小王妃还是吩咐先给这二位一杯热水。
冻了一晚上,总算有口热乎的,热水灌下去,丁南二人唇上才有丝血色,算是活过来了。
然后不等宁芳开口,南庄头先声夺人了。
“官府杀人还要问个罪责,不知英王妃凭什么就如此大的气性,什么都不问,就把我们一家老小当犯人似的捆绑了一夜,王法何在?天理何在!这还是天子脚下吗?我要进京,我要告御状!”
南庄头说这番话时,自觉是掷地有声,直击要害的。
毕竟,英王府不受皇上待见,是尽人皆知之事。他不一定是真要为此事闹上京城,但必须让英王府付出应有的代价!
谁想那屏风后面听完,却只传来年轻女子的轻轻嗤笑,然后就听她清朗明净的声音道,“好,我允你了。来人呀,给他松绑,并把他全家都放了。随他们去吧!”
南庄头愣了,还以为宁芳是在跟他开玩笑,谁知邵阳上来,当真把他的绳索松开,提着他就要走了。
“等等!”南庄头心头警铃大作,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你当真放了我们全家?你不会在路上害我们吧?”
宁芳笑声如银铃般响亮,“这天子脚下,我若干起杀人越货的买卖,就不怕王法,不怕天理?你要实在不放心,去粮仓那里找唐千户,说是我说的,请他派两个兄弟送你去京城,这总该可以了吧?再说你们家在本地总有些亲戚吧,我就算灭了你一门,难道不怕他们说出去?”
这,这话倒是有理。
就象昨晚他们这些青壮虽被困锁了一夜,但对老人妇人孩子却没有如此对待,还是给了火盆热水的。有几个在他家帮佣的下人,问清身份后,就把人都放了。
南庄头也是瞧着这回英王府来人,委实不象个要人性命的样子,才敢在见着正主的时候,就先声夺人。
但怎么剧情完全不象他期待的演?
这位年纪轻轻的宁小王妃一不害怕,二不动刑,甚至还要放了他去告状?她到底有什么阴谋?
可宁芳已经不愿跟他多说了,直接吩咐,“你的家产,英王府还不至于看得上眼,这几日借你宅子住住,回头清点了,自会交还给你。行了,把他全家都送出去。”
“是!”这回邵阳再不给他机会停留,大手一抓,扯着他的后衣领,就把人拎出去了。
等南庄头出了大门口,就见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全都毫发无伤的等在那里了。
他的亲娘,南老娘见着他就问,“那里头有没有难为你?他们要了什么好处?这霸着咱们的房子……”
话音未落,有个唐千户手下的士兵喝斥道,“闭嘴!谁霸着你家的房子了?这白虎庄是你家的产业吗?明明都是人家英王府的。人家英王妃在自家的庄子里,哪处住不得?还霸着你的房子,要脸不要的?有本事拿出房契地契来呀!”
南老娘哑了嘴,不过她家在此地经营多年,她也威风了多年,尤其看到一些乡亲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顿时嘴硬道,“便没有房契地契,这房子也是我家盖的!可不是那什么王妃动动嘴皮子,就凭空冒出来的!”
士兵反讥笑起来,“没有人家动那嘴皮子,这房子你连盖都不能盖呢!如今还有脸站在这里说嘴,可见是王府仁厚。若在我们乡下,便是扒了你的房子,还你一堆木头砖块,你有本事再去盖呀!”
南老娘还想争执,南庄头却脸色煞白的道,“娘,少说一句吧!王妃只是来借住几日,并不是要我们的房子。”
南老娘觉得奇怪,“老大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替她们说起好话来了?你是不知道……”
“够了,娘,别说了!咱们找个地方,要不去四叔家歇下,我慢慢跟您说!”
南庄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但如今这么多人,他是怎么也不能当众说的。所以急着带全家人离开,还要把大儿子留下来。
“你在这里守着,等你丁叔出来,就赶紧来报信!”
看他神色凌厉,不比平常,就算南大郎不大乐意,也只得应下了,“那爹你们歇下了,给我送点热水热粥来行么?”
这马上就要火烧眉毛了,怎么还惦记着吃喝?蠢货!
南庄头满肚子怒火,却不能发作,生生的忍下,带着一家老小迅速离开了自家门口,去到离得不远的亲戚家。
南老娘实在是着急,都等不及把四叔一家打发离开,便抓着儿子问道,“你作甚要怕那个女人?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王妃……”
“娘!”南庄头实在是忍无可忍,就算眼看着四叔一家带着几分狐疑和算计,竖着耳朵在那里听,也只得说了实话,“人家再不受待见也是白虎庄的庄主,咱们不过是她的佃户。”
“那又如何?”南老娘怪叫起来,还没明白过来,“就算是庄主,可这些年也没来管过事,难不成她还敢收走咱们的地?”
南庄头苦笑,“可不就是如此么?”
南老娘愣了愣,才嘶声尖叫,“她敢?这满庄子上上下下近万口人呢,她也不怕大伙儿活撕了她!”
南庄头道,“若她并不收走全庄子的地,只收走我们一家子的地呢?”
南老娘眼睛瞪大,瞳仁却紧缩了,再瞟到四叔一家看着他们,带着如看瘟神的眼神,心也慌了。
“她敢这么做,我就撞死在她面前!”
亲戚们的反应,南庄头也是看在眼里的,无奈道,“若是别人,兴许是怕的。可人家是王妃,且不说您根本走不到她跟前,就算您闯过去了,又撞死在她面前了,官府也只会治您一个冒犯贵人的罪名。且主家要收走佃户的地,有什么可说的?”
南老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向自诩泼辣能干,无所不能的她,头一回感觉到了害怕,“那,那咱们能怎么办?”
南庄头颓然道,“等着老丁出来,看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南家里,宁芳的意思很清楚,说的也很明白。
“如果说南家这些年恶名在外,相信丁保甲你也没干什么好事。不过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凡事躲在后头,也知道看人眼色。这些年配合着官府,给军方收缴粮食,缴纳税赋的事都干得不错,是个能干人。所以我还没打算撤换你,只看你识不识时务了。”
大冷的天,丁保甲额上却给宁小王妃这番话,说出了满头大汗,哆嗦着问,“那王,王妃想要小的怎样?”
宁芳说,“也不怎么样。今年你们庄子本有一成粮食是该交到英王府的,因为想着天时不好,王爷和我与几位兄嫂便打算拿出来做点善事。之前还派了家里管事过来督管此事,当时你们当着杜老将军的面,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一转身,就把那些粮食分掉了?
啊,也不是全部分掉,而是每家退回了一半。而另一半,你和南庄头就商议着留了下来,准备放到明年开春粮价最贵的时候卖掉,换了钱好给庄子上的娃娃们念书,可是也不是?”
丁保甲跪在那里直哆嗦,额上的汗珠劈里啪啦往下掉。连这样隐秘都被人查了出来,他心知不妙,索性说了实话。
“也,也不全是这样。我,我和南庄头还说,说一人留下三成私分。剩下的才,才给娃娃们念书用……还有王妃之前让人送来,雇灾民干活的棉花麻线那些,也,也被我们私下分了……”
宁芳轻轻一笑,“我就说,丁保甲是个聪明人。南庄头一来,只会欺我年纪小,拿些大话恐吓我,可你一看势头不对,就把实话倒出来了。那不如全都说了吧,省得我还一桩桩的问。”
丁保甲头磕得砰砰作响,“小的该死,小的不该起了贪心!还,还在庄子上说什么,有粮食不知道顾着自己,却拿去给那些穷鬼,纯属败家子的怪话。更不该,更不该拿着王妃的宽厚给自己做了人情……求王妃开恩,王妃开恩啊!”
宁芳没生气,屋子里的下人们听着,已经气得不行了。
太监杜常更是跳出来骂,“这样的坏种,怎好轻饶?那些租子是你们的吗?明明都是王府的!咱们主子心善,却被你们这些坏种糟蹋了,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丁保甲头磕得更重更响了,“小的愿意赎罪,愿意赎罪啊王妃!只求王妃开恩,别收走我们家的地。我们家不比南家,他家除了在庄子里霸了不少田地,早在外头庄子都悄悄置办过田地的,全落在他几个女儿女婿名下。我们家人少,亲戚也少,若王妃收走这些地,我们全家就是死路一条了,求王妃开恩!”
说到后面,他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不知是惊的,还是怕的。
宁芳道,“你倒聪明,这么快就猜出我的用意。确实,南家的地估计是再也要不回去了,至于你们家的地么——”
她笑着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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