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萧煦焦急的满额都是汗,鬓发打湿了贴在脸上和脖颈上,透着狼狈。
刘院使与众太医交换了眼神,行礼道:“世子,就如同方才所说,的确是没办法。”
萧煦咬牙,下颌紧绷出棱角分明的弧度,上前便将楚君澜抱了起来。
坐在圈椅上的景鸿帝蹙眉道:“你做什么?”
李德方等人立即将太医们都带了出去。将殿内的空间留给了景鸿帝与萧煦。
“皇伯父,我要带她去青剑山。”
“青剑山路途遥远,若就这么出门,只怕还没等走到,楚氏就已殒命了。”
萧煦低头望着楚君澜苍白的脸:“那我也要一试,求皇伯父放了我出去。”
说着便将楚君澜小心轻柔的放回床上,转身跪地叩头:“皇伯父若要治我的罪,我无可辩驳,杀了人,伤了六殿下,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罪名我也都认,只请皇伯父开恩,网开一面,要杀要剐都只冲着我一人来,楚氏在这件事上着实是被牵累的,求您通融一段时间,只要将她送去青剑山,我立即回来领罚。”情急之下自称都忘了,只顾连连叩头。
景鸿帝垂眸,定定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萧煦,仿佛有什么要紧的决定要做一般,最后深吸一口气,道:“要放你们出去,可以。”
“皇伯父?”萧煦猛然抬头,惊喜地望着景鸿帝。
“只要你答应朕的条件,朕不但允准你带着楚氏去青剑山求助,还会派人协助与你,另外朕还有一株百年老参,也可拿来给楚氏吊命。”
“皇伯父请讲!只要我做得到!”萧煦一个头磕在地上。
景鸿帝俯身凑近萧煦,低声道:“此番前去青剑山,不论楚氏死活,朕都要求你以大皇子的身份回京。”
萧煦倏地瞪圆了眼睛:“什么?”
“朕的中宫嫡长子萧衍,时年二十有八,早年间随军出征时再军中走失,不知所踪,朕本以为皇长子已然殒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竟让萧衍大难不死,如今萧衍能够回朝,朕着实欣慰。”
景鸿帝一字一句都如闷雷一般在萧煦的耳中炸响,震的他一时间思考不能。
“皇伯父,您的意思是……”
景鸿帝索性墩在萧煦的面前,看着他俊俏的眉眼,无声叹息:“你所犯之罪,朕熬白了头发也未想到一个万全的解决办法,若轻放了你,皇家颜面有损,威严不再,于朝臣也没法交代。”
大手摸了一下萧煦的额头,将他凌乱汗湿的碎发顺在一旁:“这主意还是楚氏帮真想到的,如今事已至此,你还不打算认朕这个父亲吗?”
萧煦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将事情做绝,全然不顾后果的一番折腾,到头来景鸿帝竟会想办法护着自己,且他还愿意认他。
让他将来以大皇子的身份回京,不但可以抹去罪名,还可以名正言顺的认了亲生父亲。
萧煦想起这十几年来恭亲王对他的不理不睬,任由张王妃带着人磋磨他,让他不得已装傻才能活到成年,想起出事时恭亲王对楚君澜的绝情,心下对恭亲王府当真是全无留恋,若真说有什么感情,也只余下冷漠和恨意。
“父……父皇?”萧煦犹豫着轻声道。
景鸿帝却听的心里一阵动容,他有许多儿子,可还是第一次听到“父皇”这个称呼时会觉得心里发酸。
好一阵,景鸿帝点点头,道:“好,好。既如此,你便带着楚氏秘密出宫去吧。朕会告知天下,你与楚氏皆已伏诛,不论从前发生过什么,此事都一笔勾销。 ”
“可是,我毕竟不是大皇子,而且年龄上也不对,将来我回来时,蔡家又该如何说?”
景鸿帝沉声道:“这个你无须担忧,朕是皇帝,金口玉言,楚君澜都可疑是茂国公府的千金,何况你原本就是朕的儿子。”
萧煦心下依旧有些忐忑,但眼下楚君澜的情况已经等不得了。
“好,一切都听父皇安排。”
景鸿帝只觉得心里舒畅,不知为何,这声父皇从萧煦口中而出,听起来就要比其他皇子唤得都亲切似的:“甚好。既如此,朕便将此事安排下去。”
“多谢父皇。”悬心多日,一直无解的难题,却在景鸿帝的一句话之下迎刃而解,萧煦心下满是动容,看着景鸿帝的眼神便更加孺慕了。
景鸿帝心里喜欢,也终于有种拨开云雾之感, 为难了这么多日子的难题终于解开,即便将来要面对朝臣们的质疑,那也是日后之事了。
叫来亲信,景鸿帝耳语几句,便将事交代清楚。外头极快的预备妥了马车与一应所用之物,将百年老参也交给了萧煦。
“听说参片要紧时候能救人性命,稍后朕让刘院使和张院判再来看看,将沿途需注意之处好生与你说明。”
萧煦颔首道谢,原本想请一名太医跟随,但转念一想,楚君澜与太医院的人素来不和,他又不懂医术,万一这些人给楚君澜暗中使坏该如何是好?是以便绝了这想法,只与刘院使与张院判询问了一番。
一切准备妥当后,萧煦给景鸿帝行了大礼。
“父皇,儿臣让您为难,实数不孝,若楚氏能够平安,儿臣回来时再跟您请罪。”说着连叩了三个响头。
景鸿帝先是看得心酸,旋即便沉下脸:“怎么,若是楚氏有个万一,你便不打算回来了?”
萧煦沉默片刻,轻声道:“儿臣不敢,但往后余生,只怕也没半点欢可言了,那样的人生,活着与死去又有何区别?”
“你!”景鸿帝险些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巴掌糊在萧煦脑门上。这傻孩子,竟为一个女子到如此地步。
但转念一想,只要萧煦肯回来,一切难题便能解决,有他在,难道还能眼看着萧煦去寻短见?
“你既答应了朕的条件,朕也不愿多言,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身为皇子,需要重视的可不只有一个女人。若你做不到,青剑山也便不用去了。”
萧煦忙行礼:“儿臣听从父皇安排。”
※※
淑贵妃这里还在等着养心殿传来消息,没道理人被带进了宫里,是死是活所有消息便都能捂死了。
可是足等了一夜,次日清晨都已用过晨食,她所安排的小内侍还没来回话。
岑嬷嬷安慰淑贵妃:“娘娘别急,这等事非同小可,皇上身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传出消息来也并非容易的事。左右楚氏都已那副模样,八成是活不了了。萧煦的罪过也是实打实存在的,难道皇上不考虑蔡家的感受,还能不在乎咱们六殿下?”
淑贵妃听着,心里便又多了几分自信。
的确,六皇子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景鸿帝依旧能够原谅,还百般为他找方法描补,足可见六皇子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
只是景鸿帝始终没说发落楚君澜与萧煦,她到底心里不安。
待到午后,午歇起身,淑贵妃这里终于得到了消息。
“娘娘,宫里如今都传遍了,皇上将萧煦与楚氏都处死了!”
“什么?”淑贵妃又惊喜又怀疑,起身踱步半晌,一转身,差点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岑嬷嬷撞在一处。
“你说皇上将他们处死了,是几时的事?那孽畜犯了那么大的罪,为何没押送法场?昨日不是还说皇上将老族长申饬了一番,让在家里闭门思过吗?”
“是啊,奴婢也正疑惑呢,不过听说昨儿夜里皇上就吩咐亲信,将两具尸首带了出去,一整天皇上心情都极差,今日在大朝会上,还申饬了恭亲王。”
“申饬算什么,又没将他们府上的人怎样。”没看到恭亲王府的人倒大霉,淑贵妃颇觉得遗憾,注意力又再度放回到那两具尸首上,“可听说了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处置了?究竟藏在何处?”
“娘娘,您的意思?”蔡嬷嬷疑惑。
“这种事,自然是死要见尸了。若不见他们的尸首,本宫是不会相信的。”淑贵妃抿唇,想着景鸿帝常日里对萧煦的态度,心里便已觉得膈应的慌。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皇上心里有徐墨染那个贱人,自然对徐墨染的儿子另眼相看,当初药引子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皇上竟舍得杀掉自己亲骨肉?这也着实是说不过去。
蔡嬷嬷笑了笑,道:“您既这么说,那奴婢回头交代家里一声,让他们去寻一寻那尸首。只不过动作可能会慢一些,毕竟要避开皇上的眼线,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行动。”
“嬷嬷说的是。”
蔡嬷嬷便贴心的为淑贵妃端了一碗燕窝羹来:“娘娘,这会子用燕儿窝,养颜是最好不过的。”
淑贵妃应了一声,摘掉金镂雕的护甲,端起小碗来刚吃了一口,外头忽然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六皇子一身风尘仆仆,满面兴奋的进了殿,到了侧厅来不及行礼,就激动道:“母妃!父皇方才下旨夺了恭亲王的亲王爵,将回为恭定郡王,还赐了封地,勒令半月内离开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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