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陈文心对玉常在得宠的事情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她之所以还有心情和小桌子他们玩闹,不过是想缓解一下翊坤宫的紧张气氛。
这一点,他们该和承乾宫的宫人好好学学。
佟贵妃一进宫就是贵妃之位,没有晋封过,甚至连封号都没有赐过。
可以说,她除了贵妃的尊位以外,几乎没有得到过皇上的半点荣宠。
承乾宫的宫人还不是照样过日子么,也没见谁胆战心惊,或者对主子怠慢。
好比先前伺候四阿哥的那个唐嬷嬷,那是多么趾高气昂。
她虽然没有佟贵妃位分那么高,好歹也是嫔位。怎么一个答应被封为常在,她就应该惊慌失措吗?
都怪她从前太得宠了,现在皇上一宠别人去,对比太明显。
翊坤宫的宫人感受到的是从天上掉到地下的差距,自然惶恐许多。
要像佟贵妃那样从头无宠到尾,兴许他们还淡定些。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让翊坤宫里先乱起来。
别说她的位分还在,就算她什么都没有了,陈希亥的一等侍卫还在,陈文义的武冀将军还在。
她就绝对容不得别人欺负到她头上来。
不为了自己的尊严,也要为了她的母家,她的身边人。
于是翊坤宫的宫人发现,这不年不节的时候,又赶上自家主子失宠,赏赐反而多了起来。
陈文心赏的也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都是些解暑的东西。
冰镇的酸梅汤,冰镇的西瓜,还有各种冰鲜瓜果。
这些东西一赏赐下去,她也不要人来谢恩,只叫他们趁着食物还冰着赶紧吃了解暑。
赏赐不在乎值多少银钱,难得的是她的体贴心意,能考虑到暑热天气宫人们的辛苦。
想起从前逢年过节自家主子的赏赐,那可都比别的主子厚上几分。
这些冰镇食物放在外头难得,放在翊坤宫里也不值什么,总归翊坤宫是有皇上的旨意,可以随时取用冰山的。
这些宫人嘴里吃着瓜果,心里想着皇上给自家主子的特权,这心自然就定下来了。
陈文心安抚住了翊坤宫诸人的心,便要准备惠妃的生辰贺礼了。
六月十五是惠妃的生辰,去年这个时候,陈文心还在储秀宫里待着。
今年惠妃又加了协理后宫之权,这地位比之以往更尊,生辰也办得更加盛大。
除了在她之上的佟贵妃不好来参加,只送了贺礼来之外,合宫的妃嫔全都来参加了。
陈文心也很想找个借口不来,可她不得不来。
一则怕惠妃以为她有意怠慢,伤了情面。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旁人以为她失宠了,就没有胆量出来见人了。
那有心之人更要以为她好欺负,会压到她头上来。
只是这回的寿礼,她没有再让白露做针线活计这样敷衍。
她既然要和惠妃交好,送的寿礼怎么能和送佟贵妃的一个水平呢?
所以她让白露到库房里好好寻找,找出不是皇上亲赏的,又珍贵的饰物玩器出来。
她这库房里的东西,皇上亲赏的也多,内务府送来的也多,还有母家送进宫的。
白露挑选了几个来给她看,一个是陈文义给她雕小印的那块羊脂白玉,剩的料子正好刻了一只梅花玉簪。
另一个是南巡带回来的双面绣,是一整匹的妃色绣墨竹的苏缎。
还有一个碧玺一百零八颗的佛珠串,一个西洋进贡的彩色琉璃炕屏。
陈文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那匹双面绣的苏缎。
那只梅花玉簪是自家二哥送的,和生辰之时二哥亲手雕的那方小印,是出自一块玉上。
她可不舍得送人。
剩下的三样东西都很珍贵,要是细细考虑一番,还是那双面绣最为珍贵。
惠妃毕竟位分高,把最珍贵的送给她,日后也省得送别人时,引起争议。
她见过惠妃穿妃色的衣裳,这颜色衬惠妃,越发显得她端庄娴雅。
她命白露选一个精致的礼盒装上,到惠妃生辰那日,白露便捧着这礼盒跟着陈文心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没有承乾宫的规矩大,惠妃的生辰,众妃也不需早早地来请安什么的。
这日一早,倒是章常在先来了翊坤宫。
陈文心倒有些惊讶,宫中传她失宠已经大半个月了。
翊坤宫这些日子少有人来,章常在这会子倒来了。
她不曾认为和她交好的,甚至依附于她的嫔妃,不来看望她有什么错。
惠妃和荣嫔与自己的关系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应该说,是她刻意结交她们二人。
不过是为了防止她们误会自己偏爱四阿哥,而伤了其他阿哥的利益罢了。
德嫔和章常在虽然与她交好,要明哲保身也是应该的。
至于那个卫答应,她原不是一路人,只是想靠着她这棵大树乘凉罢了。
如今乘凉不成,反而如热锅滚烫。
她自然就忘了自己这棵大树了。
“请勤嫔娘娘金安。”
章常在进来行过礼,就把跟着的宫女嬷嬷都留在了外头,上前来拉着她的手细看。
“见你气色好,我也就放心了。”
章常在待她丝毫没有疏远,还是从前那样。
想来,她不是因为自己失宠,所以不来翊坤宫的罢?
陈文心撇撇嘴,试探道:“你还说呢,怎么这许久不来翊坤宫?我这翊坤宫冷落了大半个月,你可是稀客。”
章常在吃惊道:“何尝不来?皇上才宠幸玉答应那时,我就来过了。听闻你近日给阿哥们当师傅忙得很,便不敢再来打扰。”
“是了,想是我这翊坤宫的宫人不周到,怠慢了你。”
章常在来了一次就不敢来了,恐怕是翊坤宫的宫人歪声丧气,让她不敢来。
“我这就查查是谁见的你,也不知道来通报我一声,这样大胆!”
她那时还没有想到她的宫人会心思动摇,没有及时定定他们的心,说来也有她的不是。
白露领命出去,不多会儿,一个小宫女就缩着脖子进来了。
她一进来就跪倒在地,磕头认错,“奴婢有罪,前些日子章常在来见主子,奴婢忘了和主子通传。求主子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见这小宫女吓得可怜,只和她道:“你没有通报本宫,本宫原谅你这一次。怠慢了章常在的罪,你且看章常在肯不肯饶了你。”
章常在知道,这是陈文心在给她立威呢。
她让这小宫女向自己请求原谅,就是要让翊坤宫的宫人知道,日后再不敢得罪自己。
这样,自己日后再来翊坤宫,也就不会受到怠慢了。
那小宫女又转向章常在,“求章常在饶了奴婢吧,奴婢一时迷了心窍,日后再也不敢了。”
章常在原就是个好说话的人,既然她认错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呢。
她便对陈文心道:“既然她已经认错了,娘娘不如就饶了她罢?”
“既然章常在原谅你了,你就退下吧,日后若是再犯,一并处罚。”
那小宫女点头如捣蒜,“奴婢日后再不敢了。”
待她出去之后,章常在笑道:“这有什么要紧?我今儿再来就知道了,翊坤宫上下安定,我也就放心了。”
她知道陈文心肯定用了什么法子,安定了翊坤宫上下的心。
这也怪不得宫人们,一个宠冠六宫的宠妃,骤然无声无息地失宠了,任谁不害怕?
章常在一开始也害怕,总觉得皇上这无声无息的,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后来她就想明白了,皇上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他也没有削减陈文心的任何供应。
想来,并不是什么大事。
小夫妻闹别扭也是寻常,皇上和陈文心这样恩爱,哪有说失宠就失宠的。
再看陈文心的气色,不仅没有忧虑消瘦,还比南巡刚回宫的时候丰腴了些,恢复了从前的体态身姿。
陈文心心有余悸,“幸好你没有误会,若是因为奴才一时怠慢,叫你以为是我的意思,那可怎么好?”
幸好章常在心宽,没有误会,否则自己就要白白失去一个朋友。
她若是误会了,自己岂不是很冤枉?
恐怕外人还要说,这勤嫔失宠了还这样张狂,真是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祸起萧墙,幸而她已经有了这样的意识,先安定自己宫中的人心。
章常在笑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况且这些日子宫里流言众多,哪怕那丫头怠慢是你的意思,我也会理解你的。”
谁骤然失宠不会心里难受呢?她要是心里难受,拿亲近的朋友撒撒气也是应当的。
陈文心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一直以为后宫之中是没有真正的朋友的,所以在她失宠之时无人看望,那也是理所应当。
没想到章常在待她的确是一片赤诚,她竟然差点把她和其他的嫔妃列为同类。
想来也是,这宫里要说真正毫无争宠之心的,大约就是章常在了吧?
吃货的同盟,果然很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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