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常在是如何厚颜无耻的一个人,陈文心早有领教。
她不动声色,连看都不看玉常在一眼,便对海宏道:“请海宏太医,把你在大理寺的供词再说一遍。”
众位嫔妃进来的时候,见着堂中只有陈文心和宜嫔,地上还跪着海宏。
看见宜嫔和海宏,众人自然都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香肌丸之事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现在突然爆发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这件事还是由“被弃出宫”许久的勤嫔来主理。
审理的地方又在观澜榭,明眼人都猜出来了,昨夜入主观澜榭的嫔妃就是陈文心。
最最令人震惊的是,陈文心直接命自己的宫人把玉常在押来了。
玉常在是被押来的,她的两个宫人是被绑来的。
以玉常在如今得宠的程度,若非证据确凿,如何敢押?
显然,后宫三大疑团之一就要解开了。
有人悄悄望向上首的勤嫔,只见她身着清雅的汉服,发髻也丝毫不华丽。
但她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睥睨众人。
她的气势,不需要华服浓妆来衬托。
海宏正要开口,陈文心轻声对着白露吩咐了一句什么。
有心人清楚地听见了,陈文心和白露说的是,给各位嫔妃上瓜子儿。
……
五香炒的香喷喷的瓜子儿很快地端了上来,众位嫔妃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听海宏徐徐道来。
“罪臣得蒙宜嫔娘娘信任,为她在产后调配香肌丸。”
众人听到这一句时,不禁交头接耳道:“勤嫔娘娘这儿的瓜子儿真香,是怎么炒出来的?”
而后听到“博尔济吉特氏居心叵测,勾引罪臣”这一句时,嫔妃们的瓜子儿几乎都吓掉了。
这些出身非富即贵,最差也是宫里调教出来的宫女出身的嫔妃,哪里见识过这种事情?
身为嫔妃勾引外臣,这还要不要脸了?
不仅不要脸,这买卖也实在不值当啊!
就算宜嫔身为永寿宫主位,对玉常在打骂羞辱,也犯不着付出自己的清白来害宜嫔不孕吧?
她都有个五阿哥了,就算不孕又能有多大的损失?
在这些视清白为最重之物的嫔妃而言,这真是不可思议。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思想,对女子而言,清白重于一切。
当然,玉常在不一样。
她出生在蒙古,教化不如中原这般完善。
况且她自小被父亲和嫡母放逐,哪里接受过什么闺秀的教育。
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你和她谈清白,实在太奢侈了。
陈文心很同情玉常在幼年的遭遇,但这不是她为非作歹的理由。
紧接着,海宏说到“一时克制不住与其行了秽乱后宫之事”,众人换上了一副又羞又好奇的神态。
一边听这种八卦,一边嗑瓜子,可真是开心啊。
最后,海宏说到“只好受她胁迫,陷害了宜嫔娘娘”,众人再度交流起了瓜子的香甜。
听了前面玉常在勾引海宏那一段,就知道结局了。
玉常在听完大怒,“满口胡言!是谁指使你来诬陷本常在?本常在虽然得宠,却不曾害过谁!”
她话中之意,是陈文心失宠多时,所以嫉妒她陷害她。
陈文心听罢那句不曾害过谁,忍不住嗤笑出声。
“我说玉常在啊。”
陈文心言笑晏晏,一字一顿道:“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啊。”
座下众人都愣了愣,她们第一次听见陈文心骂人,没想到她就连骂人都这么优雅美貌。
这合宫里最会骂人的就数宜嫔了,每次骂人都脸红脖子粗的,面目狰狞。
看了陈文心才知道,骂人也可以把表情控制得如此柔美啊。
不等玉常在说话,陈文心高声道:“来人,请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再度进堂,这回他把海宏的供状亲口念了一遍。
在听到海宏的供状中,有玉常在在与他行秽乱宫闱之事时,已非完璧之身之语,众人的八卦小宇宙再次燃烧了。
定常在很快地道:“嫔妾可记得,皇上南巡之前,可没有召幸过玉常在啊?这事让敬事房一查档案便知。”
定常在这个作死小能手今日秒变插刀小能手,陈文心倍感欣慰,冲着她点点头。
“定常在所言不错。”
地上的玉常在慌了手脚,若查出她在入宫之前就不是完璧之身,此事怕是要祸及她远在蒙古的母亲。
她大声否认道:“不,是海宏胡说,这证词是假的。”
她看向海宏,目光又柔和了下来,希望海宏能改口推翻他的供词。
“海宏太医,本常在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呢?”
她一双媚眼中含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心颤。
可此刻的海宏早已不是当初的海宏了,他在大理寺受到的那些严刑厉法,早就让他失去了一个作为人的本能。
他现在会做的,就是据实禀报,尽早结案,期待速速就死。
他面无表情道:“罪臣所言,句句属实。”
大理寺卿冷哼一声,“玉常在是异族之人,恐怕对我大理寺有所不知。进了我大理寺之人,从来没有哪个能撑过半个月不说真话的。海宏在大理寺待了数月,你以为他还有胆子胡说吗?”
他话中对玉常在毫无客气之意,仿佛料定玉常在在此案审结之后会万劫不复,再不复宠妃的尊荣。
玉常在咬唇,“单凭海宏一个罪臣的一面之词,我不服!”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这个罪。
惠妃道:“大胆玉常在,大理寺已经审结此案,你还有脸辩驳?”
皇上都已经查明真相了,今儿的审案不过是走个过场,她还有什么好争辩的。
陈文心仍是笑着,她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劝惠妃道:“惠妃姐姐不必着急,我自会让她心服口服。”
“也请姐姐和众姐妹做个见证,看看究竟是本宫陷害,还是玉常在自食恶果。”
她对苏嬷嬷一抬下巴,苏嬷嬷起身一福,而后起身走到那两个蒙古宫女身边。
她用汉话问两个被绑着的宫女,道:“你们两既然能进宫,应该不会连汉话都听不懂吧?”
那两个宫女被绑着跪在地上,早已吓得魂不附体。
见苏嬷嬷慈眉善目地来问她们,她们两忙点头。
塔娜也用汉话回答道:“会听,说的不好。”
这是她们两最会说的一句汉话,因为在遇到语言不通的情境下,她们需要这句话来解释。
苏嬷嬷点点头,“那好,我用汉话问你们,你们尽管用蒙古话回答,我会替你们解释给诸位主子听。”
“别怕,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我也是科尔沁人。”
熟悉的蒙古乡音让塔娜和塔尕惊恐的心稍稍安定,她们不住地点头,完全配合着苏嬷嬷的问话。
苏嬷嬷是从太皇太后还是闺中小姐时就伺候起的,一路看着太皇太后成为侧福晋、庄妃、母后皇太后最后是太皇太后。
在苏嬷嬷的身上,便可以看出沉淀的智慧和看尽人事的沧桑。
她并不急着问玉常在和海宏的事情,而是告诉她们两,太皇太后很喜欢娘家人。
就像一个在和乡邻聊天的寻常妇人一般,苏嬷嬷笑着道:“宫里这些嫔妃主子们自然是好的,只是多半不通蒙古话,太皇太后觉得寂寞呢。”
“她最喜欢和家乡人聊聊天,说说风土人情。只要你们把今天的事情办完了,嬷嬷就带你们去伺候太皇太后,好不好?”
塔娜和塔尕被说得动了心,她们原就不齿于玉常在的做法,只是苦于她是自己的主子罢了。
她二人不住地点头,苏嬷嬷严肃了起来,“但是,你们两一定要实话实说。但凡有半点隐瞒,太皇太后断容不下你们,明白吗?”
紧接着塔娜和塔尕用蒙古话和苏嬷嬷说话,起先说得磕磕巴巴的,还时不时望向玉常在的方向。
苏嬷嬷不动声色地走了一步,正好挡在了玉常在和塔娜塔尕之间。
而后两人说得流利了起来,说到后头还带着哭腔。
众人虽然听不懂她们两在说什么,但看到玉常在越来越白的脸色,便知道塔娜和塔尕是招供了。
众人笑着,又磕了一把瓜子。
白露极有眼色,领着宫女们又上了一遍茶。
瓜子儿嗑多了,总是会渴的。
苏嬷嬷在塔娜和塔尕说话的时候并不插嘴,只是不住地点头,表示她会意了。
待二人说完,苏嬷嬷起身,向着上首行了一个福礼。
“苏嬷嬷老天拔地的,还是坐着说话罢。”
陈文心让苏嬷嬷坐下说话,她也不硬撑着,告了罪便坐下了。
“方才塔娜和塔尕已经招供了,玉常在和海宏的确存在苟且,细节和海宏所述并无出入。”
“塔娜和塔尕原是玉常在母家的家仆,她们说,是玉常在害死了她的嫡姐,才夺来这个进紫禁城的资格。”
“并且,玉常在和海宏之事,事后他们收拾床铺,并无落红。”
落红是处子的象征,玉常在没有,就说明她与海宏之前就已经失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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