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心不禁蹙了眉头,见屋中并无他人,白露也丝毫顾不得规矩了。
她直直呵斥郭络罗明鸳,“郭常在何故污蔑我们主子?我们主子绝没有逼二爷娶过纳兰小姐!”
这一点她白露是最清楚的,陈文心明知道她喜欢陈文义,怎么可能逼他娶别人?
更何况,以陈家兄妹的感情,何来逼迫二字?
郭络罗明鸳不相信,直勾勾盯着陈文心。
陈文心坦然回答,“本宫从未逼迫过二哥娶谁,只是劝他早日成亲罢了。只是本宫想不通,二哥娶谁与你何干?总归他不会娶你。”
郭络罗明鸳入宫在前,是她自己先放弃了成为陈文义夫人的最后一丝可能。
如今陈文义要成亲了,她又来撒泼胡闹,这算什么?
“他说过,他只会娶他真正心爱的那个人,可我知道他是娶不到那个人的!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娶了,不如进宫……可他为什么现在要娶纳兰玉露?”
郭络罗明鸳几乎是歇斯底里,说出来的话也奇怪得很,叫陈文心摸不着头脑。
“什么叫做你知道,他娶不到那个人?难道二哥他有心仪之人了?”
陈文心十分惊讶,她和陈文义如此亲近,却从未听说过陈文义有意中人。
而陈文义对郭络罗明鸳并不十分亲近,郭络罗明鸳又怎知他心仪之人是谁?
“呵呵。”
郭络罗明鸳冷笑道:“因为他心仪的那个人,就是娘娘你啊。”
……
宛如晴天一道霹雳,陈文心愣在了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郭络罗明鸳的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见,为什么串联在一起,她什么也听不明白?
她在说什么?
她说陈文义……
不,这怎么可能。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室中响起,陈文心被惊醒回神,这才看到,白露竟然打了郭络罗明鸳一巴掌!
她的脸色红得不成样子,显得十分恼羞,倒比被打了的郭络罗明鸳还要红!
陈文心一瞬间便明白了。
白露知道,她一直知道。
所以她听到郭络罗明鸳这样说,恼羞成怒,连宫规礼仪都不顾了,竟然动手打人。
那是因为白露知道,郭络罗明鸳所说的,是事实。
过往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一点一点,将她的心变得冰凉。
摘星阁上,二哥陪她看星星,她几乎就把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事实,全盘托出。
畅春园中,佟贵妃刁难失宠的她,让她几乎昏死在大雨中,是二哥不顾一切救了她。
荒郊野湖,也是二哥率领侍卫击杀了反叛之人,把她从囚禁中解救了出来。
京城,南巡,出塞……
每一个地方,都有他细心呵护她的身影。
他分明有着举世无双的俊美容颜,却总是站在身后的角落里,默默地关心她,保护她。
这一瞬间,陈文心泪如雨下。
郭络罗明鸳看着她落泪的神情,有一丝报复的畅快感。
她的声音阴冷,“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是我!就算不是你逼迫他娶纳兰玉露,那也必是你阿玛额娘逼他的!”
她的话语充满了讽刺,“你是陈家的掌上明珠,你阿玛额娘若是察觉到陈二哥的半分心思,就会逼着他娶他不爱的人,来保全你!你敢说不是吗?!”
郭络罗明鸳的话,让她无以反驳。
不是吗?
是。
陈家的所有人,都会保护她,都愿意为保护她而牺牲。
别说只是牺牲陈文义的婚姻,哪怕是性命,陈文义也会在所不惜。
她何其有幸,在陈家,受尽父母兄弟的关爱。
郭络罗明鸳的声音再次响起,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若我早知道陈二哥会娶亲,我一定不会进宫,一定不会……”
“住口。”
陈文心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看她,眼中带着不屑的讥诮。
“别处处拿本宫的二哥做借口,是你先入宫的。若你真像自己说的那般节烈,何必巴巴得进宫来做嫔妃?”
陈文心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郭络罗明鸳,你当本宫是傻子吗?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主动愿意进宫来的?”
郭络罗明鸳一听这话, 愣在了地上。
“不光本宫知道,皇上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皇上不曾临幸你了吧?并不是因为你名声不佳……”
她残忍地,一字一顿道:“而是因为,皇上看不起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女子!”
“我……”
陈文心从那道晴天霹雳中回神过来,怎么会给郭络罗明鸳颠倒是非的机会?
她抢白道:“你敢说,你进宫没有一丝要与本宫争宠,来报复本宫的心思?你敢说,你进宫不是为了光大你郭络罗家的门楣,来让二哥后悔?”
郭络罗明鸳无从反驳,她知道,陈文心说的都是实话。
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分明是初春天气,她却缩了起来。
像是无颜见人。
“本宫的家事,本宫自己会处理,容不得你置喙。郭常在若是有空闲,不如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看看日后还有没有爬墙的精力。”
她舒展身子,坐姿大方从容,再度恢复成那个优雅淡然的勤妃娘娘。
一声郭常在便可听出,她已从震惊之中走了出来,恢复了理智。
“来人。”
小桌子从门外快步进来,打了一个千儿,“主子吩咐。”
“把郭常在带到贬谪书屋去,收拾一间屋子给她,再派两个心腹之人去伺候着。”
贬谪书屋在湖边僻静之处,少有人至。
因此处陈设简单,装饰朴素,被陈文心戏称为贬谪书屋。
如此用来禁闭郭络罗明鸳,也算是应了这个名字。
郭络罗明鸳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陈文心想对她做什么。
陈文心看也不看她,像是多看一眼就会脏了自己似的,“别让她见人,就说了是她犯了宫规,本宫要罚她面壁思过。”
郭络罗明鸳大叫起来,“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何尝犯了宫规,我……”
小桌子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陈文心把玩着金镶玉的镂空护甲,一副自在的模样。
“爬墙之事不说,你不敬本宫,在本宫面前不尊称娘娘,不自称嫔妾。就凭这一点,本宫就足以罚你面壁思过。”
说罢大袖一拂,“带下去。”
竟是丝毫不给郭络罗明鸳说话的机会。
是,她怕了。
她怕郭络罗明鸳再说出什么来,她也怕她狗急跳墙,将此事散布出去。
所以她必须先找个由头,把郭络罗明鸳单独看管起来,不让她有机会兴风作浪。
“咚——”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陈文心一跳。
郭络罗明鸳被带下去之后,白露重重地跪在了她面前。
“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陈文心蹙着眉,看白露脸上神情难看,既有些气恼,有些心疼。
气她分明看出了二哥的心思,却不告诉自己,又心疼她一个人守着秘密——
守着自己所爱之人,爱着别人的秘密。
“奴婢有罪,奴婢以下犯上,没有主子的吩咐动手打了宫嫔。”
明知道白露有多委屈,陈文心怎会怪她?
“你做的对,方才是我震惊坏了,还好你警醒,没让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快起来吧,回头膝盖磕坏了谁来伺候我?”
白露慢慢地站了起来,她从陈文心进宫以来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名为主仆,实则和姊妹差不多。
陈文心有多护着她,她心里明镜似的。
“主子,您打算怎么处理郭常在?”
让她在贬谪书屋面壁思过,也不是个办法,面壁总有个期限。
等人一出来,她还是有可能把那话嚷出来。
陈文心心如乱麻,“我……我不知道,只能先把她看管起来,不让她胡言乱语,再想办法罢了。”
白露道:“主子,只要她活着,这个秘密就永远都有被泄露的可能……”
这个道理,陈文心何尝不知?
可郭络罗明鸳,罪不至死啊……
自她入宫以来,不论是身为小小答应还是如今高居妃位,她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
更遑论,害死一条人命……
“可是她,到底没有伤害我和二哥。”
白露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了,很明白她的性情,便道:“主子,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有一点半点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会怎么样?”
陈文心一愣。
皇上宠她,爱她,给她权力和荣耀。
但他毕竟是皇上,皇权不可侵犯,他的占有欲和宠爱是同等的。
“主子想想,您被劫持的那次……”
陈文心的脑子轰地一声,几乎炸开。
那件事,她永远不想再提及。
“那次是皇上误会了,他是天子,那是他的怀疑,也是他的在意。”
那件事是陈文心和皇上最大的矛盾,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们现在彼此包容彼此信任。
这就足够了。
白露的声音有些冷,几乎微微发颤。
“主子,那你也该想想,如果皇上知道此事,从前那一幕还会不会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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