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钓滩、夏钓潭、秋钓荫、冬钓阳,这钓鱼选什么位置,用什么饵料,都是有说道的。”
夏妩念紧了紧身上的毛领,视线看着远处的湖面。
论钓鱼,她确实是一把好手,但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候,那风都是吹人不吹水的,她自是不会亲自坐在正是风大时候的江边,而是叫了两个下人坐在那,替她来垂钓。
其实并不只是替她,还有替文盈的。
文盈同她并身坐在屋内的靠凳上,屋里生着炭火,桌面摆着好茶。
夏妩念轻抿了口茶:“喝不惯吗?”
是喝不下。
同样都是下人出身,文盈觉得夏五姑娘这做法,实在是有些搓磨人了。
垂钓讲究的野趣,要么喜欢垂钓时的安静,能叫人融于天地间,感受日光、风吹、湖面,叫心中之事变得清明。
要么便是喜欢这种蛰伏感,静静等待鱼儿靠近,扯动鱼竿,死死勾住鱼嘴,将其一网打尽。
但无论如何,垂钓讲究一个钓字。
如若不然,想吃鱼直接买便是的,何必这般眼睁睁看着旁人坐在寒凉的风里垂钓呢?
可她如今独身一人待在夏五姑娘身边,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能捧着茶盏,含糊道:“姑娘慧眼。”
她算是默认的了夏妩念的话。
之前她们边想着借着夏大姑娘的手处置了她,保不齐如今趁大公子不咋,直接将她摁着湖里,结束了她这条命。
大公子走了这么久,她倒是第一次生出后悔来,后悔当初没能跟着大公子一起走,竟给夏妩念留出了机会来。
未来主母邀她去垂钓,不是征求她的想法,是命令,更是给脸面、给恩宠。
“陆郎君离开有些时日了,你最近在陆府过的如何?可有人欺负你?他心里在意你,如今又不在京都,想来更是会挂念你,我合该帮着多照看着你些。”
“劳姑娘费心了,奴婢本就是贱命一条,给口吃食便能活。”
文盈说着自贬的话。
夏妩念唇角仍旧挂着笑:“你可知今日我叫你来是为何?”
文盈喉咙咽了咽:“奴婢愚钝。”
夏妩念伸手抚过腰间,手中出现一个穗子,紧接着,一个鸳鸯玉佩便放在了桌面上。
文盈呼吸一滞,耳边便响起她似笑非笑的声音:“这个玉佩,姑娘也有罢。”
文盈瞬间紧张了起来。
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低垂着头,摆出一副她一贯有的乖顺模样,但睫羽的轻颤却将她心中真实的紧张与慌乱流露出来。
夏妩念之间在鸳鸯的头上抚着:“文盈啊,咱们日后可是要侍奉同一个男人,也算是一家人,但这个人,实在是冷心薄情的很,可偏偏,却又自以为深情。”
乍听这话,文盈有些没想到,下意识稍稍抬眼去瞧,却从她面上表情看不出她的用意。
只听着她继续道:“你知道他给我这个的时候,我有多开心?鸳鸯行两只,本是恩来两不疑,却硬生生叫他弄出第三只来,你说,咱们两个,谁是那第三只?”
文盈答不出来。
她们谁是第三个呢?是夏五姑娘罢,毕竟她更先一步遇到的大公子,甚至就是连玉佩也是先拿到的。
但夏五姑娘却是他的妻,是将陪伴他后半生,而她只是一个妾室,一个可以随时发卖换银两的妾。
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只觉得可悲,她和夏五姑娘无论哪一个,在大公子那都得不到胜利,又何必来比较谁先谁后呢?
文盈暗自苦笑一声,却在抬头的时候,瞧见了夏五姑娘眼底,有与她同样的痛色与自嘲,她慢慢道:“谁说的清呢。”
文盈有些恍然,好似此刻的夏五姑娘,是真正能同她想到一起去的人,甚至超越了同为丫鬟出身的阿佩。
只是她仅恍惚了一瞬,便收住了自己的心,不叫自己随意揣度日后的主子。
夏妩念却好似打开了话匣:“我知道那三枚鸳鸯佩之时,我只觉得无力,毕竟郎君的念头并非是谁都能更改的,但我又觉得庆幸,咱们的郎君,看似不羁,可实际上,却是最最守规矩的人。”
文盈受他疼爱,但却是只能居于妾室,对未来的妻子也提前给足了颜面,就是当今太子,还曾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而偷偷养了个外室,可大公子却没有,他守着世家大族里的规矩。
主母,要贤良淑德、统管全家;妾室,则是要小意温柔、不争不抢,尤其不能越过主母去。
文盈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畅,她从未想过,夏五姑娘竟会同她揣着一样的想法与念头。
只是她并不觉得欣喜,反倒叫紧张与惶恐从心底往外冒出来。
她不知,夏五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以啊文盈,你别怪我。”夏妩念似是真的在表达自己的歉意,“陆家主母的位置,我一定要,可你在一日,便一日会维持这三只鸳鸯的庆幸,可有哪个女子能受的住呢?”
她眼眸闪过一丝光亮,似是杀意,就如同那日在巷口她撞见她对着穷苦人变脸时,想要妍儿来来处置她一样。
文盈脑中的弦猛地崩断,几乎是本能的,她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跪下求饶是她这么多年做的最习惯的事。
她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祈求她能给自己留一线活路:“奴婢愿听姑娘差遣,只愿姑娘给奴婢留条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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