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弦看着几个大汉将小童给捞了上来,接着人围了一圈,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了。
“这老王前阵子上山打猎被狼给咬死了,王寡妇家就这么一个孩子,这不是要人命了么?”
“唉,麻绳专挑细头断啊……”
“这不是老王家做了什么缺德事,老的才没小的也没?”
“我觉得不像,不是老王死不瞑目惦记孩子,要让他下去陪他?”
宋思弦想看看孩子情况,因为他落水的时间不长,没等自己跳,就有人及时搭救,所以应该性命无碍。
可她忽视了百姓们的看热闹心态,分明跟自己无关,可人们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看热闹。
甚至还有提篮叫卖的:“瓜子,现抄的瓜子,来一包么?花生也有……”
她在人群外,想往里面挤,前面却是几个高大的汉子,像一堵墙挡得水泄不通。
直到里面一声哭喊:“我儿啊——”
“死了……”
“没气了,散了吧……”有人见热闹没了,转身要走,宋思弦看准这个机会强行挤了进去。
她见地上瘫坐一个女子,抱着孩子绝望地哭着,她二话不说,就想将人给急救下。
女子却不撒手:“你是哪来的,干嘛抢我儿——”
宋思弦急切道:“兴许还有救。”
小孩是在她眼前落的水,溺水的时间不长,若是控水,问题应该不大。
“没用了……”人群里有人耸了耸肩,开口道:“刚才一摸没气了。”
“掉水的时间也不长啊,眼看着就这么掉下去了,再下去捞就没气了,也是杠着,就是他命绝如此啊。”
“麻烦你们散开一些……”宋思弦再次转身从王寡妇手里捞孩子。
王寡妇撒了手,宋思弦先是扛着孩子,小孩挺沉,她背着有些吃力。
可救人要紧,她继续给孩子做人工呼吸,心肺复苏。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说什么都有。
宋思弦置若罔闻,刚才衙门里还躺着一个从水里捞出来的巨人观尸体。
她不想眼前的孩子转瞬成了一具尸体。
于是摒弃杂念,继续给孩子做着急救。
皇天不负苦心人,也是孩子命不该绝,终于咳了数声,活了过来。
“活了——”
“哎呀,真救活了——”
“刚才我眼看着没气的,摸都没气了,这是起死回生啊,神医啊——”
“他就那么嘴对嘴吹,就给孩子给吹活了,太邪乎了吧。”
“这个神医在哪坐馆啊,赶明儿我也得去看看去,俺家那口子,那方面不行……”
“你还真别说,我这胸口最近也是疼得厉害,我也该找他看看……”
“俺是最近头疼,老柳家的,你怎么眼神发直呢,你发啥呆呢,你也想找神医给看看吗?你哪疼啊?”
“俺屁股疼。”
众人:……
宋思弦将孩子递给王寡妇,王寡妇浑身颤抖着,不可置信地抱着孩子又亲又啃。
甚至还拉下裤裆看了下鸡儿还在。
这才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叨咕了许久,接着抬头朝着宋思弦嚎了一句:“恩人,大恩人呐!”
没等宋思弦开口,她便咣咣咣的以头抢地,不要命地磕起头来。
宋思弦累得腿软,这一天真是过得跌宕起伏,她本想拉王寡妇起来,奈何王寡妇做活的手很是有力,宋思弦根本拽不动她。
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恩公啊,我家那口子前阵子进山,结果人去了,连句话都没留下,只给老王家留下这么个独苗苗,若是他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起来吧,好好照顾孩子,离河边远点。”宋思弦安慰道。
王寡妇连连应是,孩子钻进她怀里抱着她。
王寡妇紧紧搂住,却是大悲大喜再加上磕头太过用力,身子朝后一倒,晕了过去。
“啊——”人群再次有人喊:“王寡妇又躺下了。”
宋思弦抬手给她掐了下脉:“没事,情绪大起大落,又撞到了头。”脑震荡了。
宋思弦转头对孩子说道:“让人把你娘送回去吧。”
“我来——”人群中有热心的婶子,两个过来拉起王寡妇,“让让——”
人群开始陆陆续续散了。
宋思弦这才发现身形有些狼狈,她刚才光顾着救孩子,孩子身上全是水,沾了她一头一脸。
她探手入怀,本想掏出帕子擦脸,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刚才扯碎了堵鼻孔来着。
帕子随手丢在衙门里了。
想到衙门,她打算去河边看看有没有鞋,刚一转身,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双手。
手骨节分明,白皙有力,手上拿着一副帕子,递了过来——
她一怔,随着这双手抬头一看,就对上一双深邃的双眸。
“擦擦吧。”国舅大人淡淡道。
“多谢。”宋思弦接过,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水,就见国舅大人负手于后。
静静地看着河两岸的街景。
这条河其实很热闹,中间拱桥,桥两边沿街都是街铺。
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吃食作坊,酒楼茶肆,医馆药铺一应俱全,两旁还有各种支摊的小贩,卖盐油酱醋的,卖扇子卖胭脂的,卖鼻烟壶的,吹糖人的……
还有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喊着:“瞧一瞧看一看,新出炉的煮花生啊,下酒吃了哈,新鲜热乎嘞……”很是热闹。
宋思弦随着他的视线,看到的就是如此喧哗又热闹的景象。
无处不透着一种混乱又鲜活的盎然生机。
百姓们淳朴,每日为衣食忙碌,鸡犬相闻,简单又朴实,此时河边水汽大起了雾,雾色蒙蒙,却是最繁华的人间烟火气。
沈云州不说话,她身边的宋思弦自然也有些局促。
颇有一种上班摸鱼被老板抓到的不好意思。
“可忙完了?”终于,国舅捏了捏手指,淡淡问道。
他并没回头,似乎只是谈论今天天气晴朗一般。
宋思弦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与她说话,她慢了一瞬:“还没有,但是很快就好了。”
“要给你留人么?”国舅又问了句。
宋思弦慌忙摇头,好笑,谁上班摸鱼带老板的傻儿子?
“那好,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自便。”国舅说完,施施然走了。
临近黄昏,清风吹斜柳枝,太阳西斜,余晖染红了天际。
在水雾与霞光,轻风拂柳的映衬下,素来冷硬一席紫袍的国舅大人,背影都显得温柔了许多。
宋思弦不由得看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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