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忠孝廉说什么，顾忌他可汗先生的这一层身份，众人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面上都十分克制。
可如今漠北对大曦征战接连失利，除了开始的时候一切顺利，自从沈云州他们出现，漠北的优势便没了。
黑甲军的优势一点没发挥出来，如今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大军，剿灭太子为首国舅主导的这点军队，居然被人牵着鼻子走。
自己打仗将人给打丢了。
就问荒唐不荒唐，气人不气人。
漠北的这些人文化不高，但是由此可见都知道南人狡诈，因此想到忠孝廉是南人出身，不由得迁怒于他。
忠孝廉面上淡淡，心里也攒了火，一群菜鸡，打不过人家不说，又熊又不听话。
他转头看向可可勃穆尔一眼，若是往常，可汗肯定会替他说话。
可今日回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忠孝廉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
“要我说，他们定然是在这——”
“我带一队人从侧翼过去——”
“我带一队人从左侧穿插过去——”
漠北的几个将领在那不停地说着，说就说，还不时地瞥忠孝廉一眼，生怕他听见似得，眼含戒备。
忠孝廉心中冷笑一声，漠北的主力如今都到了禹水的北部集结，如今可汗在禹水南部……
“报——”忽然来了传令兵。
“有大曦部队似乎朝着可汗所在来了——”
大帐里顿时一惊，如今他们的军队大部分都绕路禹水北了。
可汗所在位置，部队只剩下一支。
可可勃穆尔倒是不慌，一旁的那布勒却厉声吩咐道：“快，千里传书，命令我部飞速南下勤王！”
那布勒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也吩咐道：“让我部也南下——”
仗打得好坏不重要，必要的是让可汗看到他们护驾的态度。
忠孝廉嘴巴动了动，本想说以沈云州的尿性，他是疯了么，才会孤军深入直捣王巢?
凭借他的那仨瓜俩枣？
可他如今不能说，说了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并不重视可汗，吃里扒外，身在曹营心在汉。
因此他嘴抿得紧紧的，谁曾想可可勃穆尔却转过头视线再次盯着他。
“爱卿觉得沈云州此次会直奔着王帐而来否？”
忠孝廉的直觉，这一次不过又是虚晃一枪。
可他抬头对上可汗阴冷的双眸，想到之前的那封信，还有今日自己受到诘问时候，可汗不发一言。
如今他说什么，已然不重要了。
他便是说国舅要三度禹水，恐怕可汗也不会信。
只会觉得自己被吓怕了。
“你直说。”可可伯穆尔看着自己的恩师：“有什么事，你要直说。”
忠孝廉苦笑一声：“我还是觉得，沈云州会三渡禹水——”
身后有人发出嗤笑声。
可汗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失望。
不过他还是给了面子：“也罢，那么我们走走看。”
“如今往哪里走？”太子看着舆图，实在是佩服舅舅的脑袋。
“三渡禹水之后呢？”太子问道：“刑天带队往王帐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可可勃穆尔已经不信任忠孝廉了。”沈云州捏着手指，指着舆图的一处。
“你派人从这个地方截击敌人——”
“那本王呢。”安王问道。
沈云州抬眸扫来：“你想去？”
安王点头：“我想去。”
沈云州拿起兵符递给了他：“那就你去，埋伏打黑甲军，一击得胜不要恋战，不要孤军深入。”
他说完看向安王：“这是军令。”
安王点头：“是！”
说着，拿着兵符数人走了。
太子面色有些古怪，看向国舅的神情没有了之前的戏谑。
“二弟他——”其实比孤能干。
“才干他比你多一点，心眼儿也比你多一点，不过他没有你听话。”
沈云州嗤笑一声：“心思还是太浅了。不过如今我急着速战速决，所以便随他去吧。”
“舅舅觉得他不会及时撤退？”
沈云州冷笑一声：“若是你，我跟你说穷寇莫追，你定然会及时回来，因为你听话。”
“可他……”
沈云州再次捏了下手指，目光看向舆图：“若前方是对方主帅的营帐，只要擒拿住对方可汗，这破天功劳就能拿到手，你说他会不会继续往前追？”
太子不吭声了。
他听国舅的话，是全凭本能，若是没有国舅的嘱咐，他也是要一鼓作气拿下王帐的。
可若是有舅舅的话在先，他会止步。
“刑天佯装攻王仗，不过是造成想要东进突围的假象——”
“可可勃穆尔不信任忠孝廉，那么只会信任自己的部下，那么北面的各路军队一定会南下后撤，及时援王师。”
“这个时候，我们再全军向西——”
“他们就追不上来了。”太子忍不住看了国舅一眼，“这就是舅舅之前说的，最高的境界是指挥敌人。”
这哪里是指挥敌人，简直是将敌人耍得团团转啊。
太子看着舅舅，不由得十分钦佩，谁曾想沈云州面色不带丝毫的喜色。
“这次脱离了敌人的包围封锁，北上全部会师，可这场仗没有三五个月，决计结束不了，我等不及了……”
宋思弦身上的毒，他没有把握能靠三个月。
沈云州手指抖了抖，难得落寞了起来。
太子见状却道：“我们可以北上，再这个地方汇合，舅舅你带思弦去看病，孤在这里守着。”
沈云州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随即摇了摇头：“我岂能因一己之私，弃你于不顾。”
太子笑道：“安王可以率病打王帐，孤也不是小孩子了，三日五日我还是能坚持住的。”
沈云州仍是不放心：“看看再说。”
话虽如此说，太子却知道，舅舅心思是活络了。
他不得不感慨，若是以往自己提出这样的主意定然会被舅舅一顿好骂，什么大局为重轻重缓解不知道么？
可如今——
只能说，美人关英雄冢啊。
他那个风光霁月，不知道情为何物的舅舅早已不知不觉，情根深种，一点一点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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