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的心脏在这瞬间突然砰砰砰的剧烈狂跳起来。
问她‘确定吗’的是她。
不等南桑回答,也像是不愿意给她反悔机会的依旧是她。
女人说完抽出对讲机,按响后语速极快:“红一不愿意走,多次确认后依旧。”
对面直截了当,“是否有等待必要。”
“是。”
“等级?”
女人朝南桑牢牢攥住的凸起看了眼,唇角笑意放大,“三。”
“原地整装,等待。”
“收到。”
对讲机结束。
南桑后面十几个人同时停下脚步。
她睫毛轻颤了瞬,猛的看向上方。
上方很远的地界,一直在移动没停过的七八束微弱灯光代表的七八个人,同样停下了。
往上照的灯往下,似乎定格在她这。
南桑再度回眸,后面十几束光线亦然。
都在看着她……等待。
南桑呢喃:“等什么?”
话音落地。
咔嚓一声。
她手里握住的凸起突兀断裂,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她去抓那女人身边的凸起。
完全能抓住,让她实现自救的凸起被挡住了。
南桑木愣看向不止没打算救她,还轻飘飘绝了她生路的女人,不过一秒,视线顺着下滑的路线错开。
不止是她,南桑滑下去路线上每个人都避开了,对她遇到的危险看到了,不伸出援手,反倒不闻不问。
眼睁睁木然的看着南桑从他们身边往下滑三四米,撞在边角一块尖锐的石块上,身子被动腾起,滚进旁边漆黑好似看不到底的悬崖。
南桑眼前模糊,腿脚虚软,耳朵因为撞击,漫起嗡鸣。
她轻轻晃动晕眩发沉的脑袋,吐掉嘴里带血的灰尘。
一下又一下调整混乱的呼吸。
许久后,嗡鸣从耳朵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讲机的声音。
“真遗憾,就那点地方,竟然让她摊上了。再偏一点,直接掉进悬崖,确认死亡,咱们就能完成任务打道回府了。”女人声音尖锐恶意盈满,“老天爷可真是不开眼,怎么不让这贱人直接死了呢?”
对面打断,“指令只是许你和红一对话的权利,脱离红一,行动过程中不该参杂私人情绪,夹杂私人言语。钟燕记大过一次,后方全体走近观察。无结果前原地继续等待。”
齐刷刷的应声回荡山谷。
“收到!”
南桑在大片灯光打下来后,脑袋微转,趴着眯眼看两米上空的十几束照明灯。
隐约能看见光线后直勾勾盯着她,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的十几个人。
南桑看不清他们的眼神。
却感觉,他们像是在看出了水的鱼。
等着鱼……
南桑被手铐桎梏的双手一寸寸握紧。
即便是再匪夷所思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对讲机中第三次出现的等待。
等的是死亡。
这些人收到的指令,是带她上山。
上山却不是必须,‘她’才是必须。
一切行动计划全都围绕着她。
南桑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了,她定定看着上方的十几人。
匪夷所思到极点的想法一点点漫近脑海。
行动围绕着她,他们却不管不问她的生死。
她活着,任务继续进行,直到结束。
她死了,任务直接结束。
她若是要暂停。
对方问——是否有等待的必要。
真实问的是——是否有死亡的可能。
钟燕答——有。
全部人跟着暂停。
南桑回想之前对讲机中所说那个等级……还有钟燕看向凸起的坏笑。
牙齿轻微打起颤。
——等级是危险的等级。
他们知道她危险,原地暂停,等待她的死亡降临。
南桑愤怒到全身颤抖。
这些人收到的任务,她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开端一定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带她上山。
所以他们选择走这条路。
这条路上发生的事,他们的对话,在无形中告诉她。
任务中,除却钟燕可以和她对话,其余,不得沟通。
以及最重要的一句。
她无人相帮、相救,摔下来也无人伸出援手,只冷眼旁观的根本原因——任务执行期间,目标生死不得干预。
相当于……
南桑从沾染上血色的齿缝中挤出字:“生死由我,与你们无关!”
她愤怒到颤抖的身体在十几秒的时间里平静了。
紧握的拳头松开,按在地面。
在大片手电筒汇聚的灯光里,垂头膝盖蜷曲顶着地面,一点点的从这刚刚好容纳她全身救了她一命的小平台上站了起来。
山边风和六月天相比,违和到极点。
冷风飒飒,将南桑额头的汗吹干了,也吹走了她眸里的慌乱,徒余漆黑一片。
她摸索着岩壁,在朝里凹的地方背靠岩壁坐了下来,动作很轻的掀开宽大外套,拉开小曾给她,被她系在腰间的小包,摸索出相比饼干多点水汽的复合小面包,轻巧解开,就着冷风,小口小口的咬下,咀嚼,艰难却死死的往肚中吞咽。
这是小曾他们的专备粮。
难吃,但营养却是足够的。
事情和她所想远不同,匪夷所思到极点。
可现在却不是想缘由的时候。
该想的是活。
生死由她,无人干预,想活下来,就只能指望自己。
南桑要活着,需要体力。
她一边悄无声息的在手电筒照耀不到的地界一点点恢复体力,一边抬头看随着时间推移,从原本漆黑隐隐变为黑蓝的天空。
眼看着她站起身又再度坐下,只看得见南桑坐下屈起膝盖,看不见她上身和脸的钟燕单膝蹲下,怕被上方的队长听见,用南桑听得到的语调讥讽,“坐下是想我们等得不耐烦了,下去救你?贱人,你太天真了,不,是蠢,没人会下去救你。哦……你该不会是想等到中午十二点,我把你的饭和水给你,你就这么蜷缩着苟延残喘,一直和我们拖下去吧。”
“别做梦了,难道你不知道水和饭想要送下去,法子多的是吗?从你头上浇下去是送,手滑一不小心掉到深凹,也是送……别想着苟延残喘了,赶紧站起来吧,朝前走两步,这样你就解脱了,不用活生生的饿死。”
久久等不到南桑回应的钟燕恼了,手按住腰间配枪,想动手被身边的陈九拦住,“别胡闹了!老大已经警告过你了!擅违指令,后果你承担不起,整个四区也承担不起!”
指令说的明明白白。
行动过程中,任何人不得干预南桑生死。
生就生。
死就死。
顺应自然,和他们无关。
陈九低声警告,“我知道你和她有私人恩怨,但你要清楚,现在是行动中,把个人情绪带进来是大忌,如果真出了什么事,牵连的是我们整个四区!”
钟燕冷笑,“被这个贱人毁的杨家是我舅舅家!杨家兄妹四人是我的表兄妹!这件事是咱们队不清楚,还是四区不清楚,亦或者是你们临出发前,一个消息过来,点名让我跟上的那位欺辱杨家的不清楚!”
拦着的人怔住,狠狠皱眉下,瞳孔闪烁,手按住对讲机。
钟燕咬牙切齿低声继续,“那个该死的畜生,明明白白的点了我的名字,还只他妈在这次行动中点了我的名字,就是在默许我……”
话到此乍然而止。
南桑出事后,杨家没有缘由的败落了,四个孩子中,三个男丁老底被翻出来,身败名裂至在区队被除名,连个文职都混不上。
现在和他们有关联,也相当于最对江州江家有恶意的,只剩下杨家的姻亲钟家。
江州说了,南桑生死不得干预,又点名叫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钟燕眉眼暗色一闪而过。
多心的想,难不成是想借这件事顺带把钟家给毁了?一箭双雕?
若是如此……
就要小心了,在……背地里无人察觉的下黑手。
孤山老林,能和南桑静距离接触的只有她。
悄无声息的把南桑弄死,谁能找到她的头上?
钟燕的话乍然而止,脸色从阴鸷变成了和缓。
“是我失态了,任务就是任务,我不会再参杂个人情绪。”
进四区的最大特性就是服从,百分百服从。
钟燕是四区寥寥女性中最杰出的一位。
隐感觉钟燕会给四区找麻烦的陈九,思量再三,按下朝上汇报申请换人的想法。
钟燕不再唾骂。
一点点亮起来的山谷里,安静到树叶沙沙声响不断,隐有鸟鸣荡起回声。
南桑在下面吃了两个面包。
渴,渴到极点,但是体力却一点点恢复了。
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晰,终于彻底看清楚了自己在哪。
山。
高耸巍峨,因为视线范围中的山呈直角,她看不到山顶。
想活着,只能从哪摔下来,再从哪爬上去。
南桑定下后没再耽搁时间。
趁着有体力,站起身看向上方两米处,眉眼冷漠盯着她的众人。
抽下腰间的皮带,把小曾拿来的宽大男士裤子脱了,穿着在南城的单薄病号服裤子。
将皮带扣了个最大的圈,用男士裤脚死死捆绑住。
脚步朝后,站中央踩着边角,没看身后明明没爬多远,却见不到底,摔下去必死无疑的漆黑。
控着没力气的手腕,一圈圈的甩,猛的朝上砸。
南桑记得很清楚,她是被一块石头撞下来的,不知道多大,但是凸起很尖,撞到她后腰到现在还隐隐酸疼。
这两米的岩壁光滑到极点,没任何可以供她攀爬的支点,只能套石头,生爬上去。
两米不难甩,但摸索不到石头具体在哪,甩上去几秒,缓慢滑落。
随着时间流逝,南桑没看始终盯着她,眉眼冷漠像是在看死物,也偶有几个像是在看猴子耍戏的众人,只专注在视线范围中摸索石头到底在哪。
山中黑夜阴冷,太阳高升下,温度节节攀升。
南桑手臂酸软,积攒的力气随着汗水洒下,重度缺水,一点点被消弭殆尽。
她在第无数次失败后,弯腰手扶膝盖大口喘气。
直觉不能没有位置继续无用功了。
没水只有面包和压缩饼干,再浪费体力,后续的路程,她走不完。
南桑无声喃喃:“石头到底在上空哪个位置,具体的?”
脚再朝后一点,大约能看见。
但……
南桑视线微错,看向脚一寸朝后深不见底,像是要把她拖拽下去的漆黑。
眼神猛朝前移,喃喃:“不行。”太危险了。
她视线兜兜转转,定格在因为太阳越升越高。漫入脚下的一片人头影子。
几秒后直起身朝里,再次走近上方看不清晰的地界,背靠岩壁,盯着地面漏出尖的影子,“钟燕。”
南桑开始骂人了,她从在南城醒来后,没正儿八经说过脏话。
骨血里复生的教养也不许,所处环境更没必要。
她以为自己不会,却骂的无比顺畅。
脏污不堪入耳,只针对钟燕的骂言张口就来。
不过三五句。
安静的上空响起钟燕压低克制的一句句贱人。
这个程度,不影响行动,钟燕也干预不了南桑的生死,还有,南桑骂的真的很难听,上方没人管。
南桑声音沙哑却情绪平稳的继续,从容貌,从身材,从遗传,面不改色的骂着她全家祖宗八辈,将钟燕逼的情绪逐渐失控,拳头一寸寸紧握。
南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界,一边骂,一边垂眸看着影子中不断颤动的那个小点的脑袋。
抬脚朝前走了一点点。
手背后攥着皮带圈回身,对看不清完整人脸的地界继续骂。
语调高昂了些,也轻快了些。
似肆无忌惮,仗着钟燕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看不完整上空,钟燕自然也看不完整。
南桑纹丝不动。
钟燕的脚步一点点朝前。
在南桑越来越脏的话中,脚踩上距离边角有五十公分的石头尖,借力躬身和下面的南桑对视,脏话诅咒脱口而出的瞬间。
南桑顺着她的位置,脚步快速朝左,一路到最边。
手里的皮带圈转动一瞬,猛的朝她所在大力甩了上去。
南桑眼神冰冷,杀气腾腾。
男士皮带钢扣寒光凛凛,下意识的,钟燕退后了一步。
徒劳无功五小时的皮带扣,砰的一声砸在石头上。
终于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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