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桑不想哄江州了,因为累。
江州是她从盐城醒来后,最不想好好对待,却只能好好对待,且要用心并且小心去对待的唯一一个人。
她的累,不是因为总是站在一个包容者的立场来容纳安抚他全部的不安、多思多想、患得患失。
而是从进来这里后的每时每刻。
做饭不累,但她不喜欢。
洗衣晒衣打扫卫生不累,但她不喜欢。
每日每日孤零零的一个人待在这个院子里,重复又琐碎的做着相同的事,度过相同的一天。
不累,但她也不喜欢。
最不喜欢的是明明不喜欢,却因为江州太没有安全感,要时时刻刻做出喜欢并且乐此不疲的样子。
每句话每个表情,都在琢磨他的喜好。
乐此不疲其实不完全是装。
毕竟好好照顾身体,受益是她自己。
而且江州真的很好哄,事情进展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她的乐此不疲即将要从不完全是装。
因为满怀期待和喜悦变成真的不是装的刹那。
一切突然被打碎。
她也不想从正宫变成小三。
她也不想以后和江州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她更不想某天这件事传到盐城后,面对忠叔的难受,和本就不愿原谅她的杨浅怒骂。
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有对现在情况的清楚认知。
只能被动的认下了。
见不得光始于她自己的缘故。
她不怪江州。
可也不认为江州该对她没有半点歉疚,反而在捅破后,需要让她再一次来安抚他认为她不爱他的情绪。
这件事委屈的不该是她吗?
为什么到了江州这,变成做错事的是她了。
但就是要哄。
那是南桑第一次感觉到了疲惫。
她选择掰开了揉碎了和江州客观讨论这件事的无可奈何。
以及俩人真的是绑在一起的这件无人能辩驳的事实。
实话实说是为了他能冷静下来。
不要再去追究她究竟爱不爱他,爱多少。
只需要知道她会去爱他,一直爱下去就足够了。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结果冷静得不来。
反而被怀疑。
时光再倒转多少次,南桑依旧不认为自己在山上,在那种情况下爱上景深是错。
可时光再倒转多少次,南桑也没有办法告诉江州说,我在山上真的爱上他了。
因为她清楚这件事她没错。
可也清楚,对于江州来说,她在山上爱上那个男人,就是错。
会让她这一个多月来的安抚等全都化为泡影。
俩人之间的氛围比刚下山那会还要差。
南桑想让俩人之间没有争吵和怀疑,想之前一个多月的努力不泡汤。
只能从景深这下手。
而且她清清楚楚,就算她不下手,或早或晚,江州也一样会利用她。
与其到那会心里膈应和想吐。
不如自己来,还能把她所得利益放到最大。
南桑知道江州通过唐棠的嘴告诉她的事肯定不是真实。
却辨不出是不是全部都是假的。
可不管辨不辨。
江州利用她也好,如何也罢。
南桑都不可能对他痛下杀手。
救命之恩,不报焉能为人。
尤其是她旁敲侧击的从陈雪嘴里得知。
她当年跳河。
和他无关。
她的表情甚至在隐约告诉南桑。
她遗忘的那段过去时光,何止对江州有亏欠。
似乎,对那个男人也是有亏欠的。
她的确隐晦提醒陈雪了。
也在她掌心里写下了‘钟’这个字眼。
但打的主意却是让钟家在江州没找到那个男人之前,先找出来扣起来。
世事难料。
他就在她家外面。
这件事出乎了南桑的意料。
南桑不想杀他。
被他从洗手间窗户硬拽出去那次,想喊江州,也不过是在驱逐他。
她真的没想杀他。
可他就是在外面。
在她装模作样的喊他时。
明知是陷阱,却依旧踩了进去。
南桑在那之前是想让陈雪保他一命。
可在他真的走近后。
却的的确确,在他和江州之间,选择了他。
因为鬼知道江州会不会在抓到他后直接就地格杀。
又有鬼知道,陈雪能不能找到钟家人。
钟家人又能不能赶得及来保他一命。
还有。
不管钟家来得及还是来不及。
只她把那个男人交给江州。
等待那个男人的要么是被就地格杀。
要么是受审,坐享牢狱。
三证齐全。
钟家想从江州手里保他一命不难,可是想保出来,难如登天。
牢底坐穿也好,就地格杀也罢。
哪怕是南桑本意没想让他死。
可在看到他,选择喊他的刹那,便相当于稳稳的,站在的江州身后。
丢弃了景深对她的救命之恩。
这样了。
在山上爱过他也好,没爱过也罢。
还重要吗?
南桑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了。
是真的真的真的足够了。
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再多。
她认为哪怕是江州发现了。
他也该明白。
她这么惜命,景深救了她,没有伤害。
她为了他江州做到这个冷血无情的地步,且在事后不闻不问。
随便他是被就地格杀,还是坐享牢狱。
这样还不够吗?
南桑不想和江州争吵,为了维持俩人和平恩爱的现状。
底线一退再退,没完没了的退。
不是自己的错,一认再认,没完没了的认。
她真的认为她已经够可以了。
她是欺骗了他。
可目的只有一个。
好好的和他过下去。
息事宁人,没有波澜,平静的过下去。
她不明白。
为什么她做了这么多。
错的只是她,没有江州半点。
为什么情况会走到还不如刚下山,亦或者是刚从盐城来京市的地步。
南桑疲累。
始于底线为了江州,一退再退,却不被珍重。
始于错误,一次又一次,被她担下,在江州那何止是理所当然,甚至依然不够。
在江州眼里,从正宫变成第三者是她的错,孩子从继承人变成私生子是她的错,懂事的不闹不哭是她的错。
不间断的,克制的委屈安抚他,哄他,仍是她的错。
罔顾救命之恩。
亲手把人送到他的手里,事后不闻不问,还是她的错。
就连生病了,都能被江州冠上错误。
什么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全部的全部,只是她的错。
南桑被江州贪心的既要还要,逼迫到有那么瞬间,感觉自己的存在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她疲累到几乎快要窒息了。
这种窒息浓郁到江州用她在乎的和盐城的通话时间,用她能够活下去的吃饭等等来逼迫她,找他求和。
却就是不想求和。
不想给他打电话。
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不想为了他,再次丢弃自己的底线,承担不该她承担的全部错误。
她甚至很想问江州。
到底是我仗着你非我不可在践踏你的尊严和脸面?
还是你,不是因为不安,而是因为不知名的自卑,仗着我无路可走,被圈禁在这个院子里,想要和盐城通话也好,想要活着也罢,都只能依附于你。
所以你在一次又一次践踏我的尊严的脸面。
南桑真的想问。
憋闷到呼吸都艰涩。
但是问不出口。
就像是爬出了洗手间的窗户。
被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着她的陈九警告要告诉江州时。
下意识,慌不择路的就往回跑。
怕极了和江州的情况越变越糟。
和盐城通话的时间越变越少,甚至是没有。
物质条件越来越差。
回家看看的日子也越来越远。
南桑清楚她无路可走。
再疲倦也只能选择去和江州求和。
哪怕她已经预想到了江州会说什么。
果然……
电话对面的江州哑声问,“你哪错了?”
南桑的眼泪像是断了的水闸。
她背对卧室的监控,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
眼眶呈不下后颗颗往下溅落。
打湿了暖色的床单。
她缓和呼吸,低声告诉江州想要的答案。
“我不该……欺负你。”
“不该仗着你喜欢我,践踏你的尊严和脸面。”
南桑低语,“不该不够努力的去更爱你。”
南桑没再说话。
江州问她,“饿吗?”
南桑点头,“饿。”
江州哦了一声。
安安静静的身边传来滴的一声声响。
随后是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再后。
锁被插进了锁扣。
江州声音哑哑的,“出来,吃饭。”
南桑起来出去了。
看到了提着大包菜,开大门,关大门,回头看向她的江州。
南桑想问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外面等了多久。
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
你会进来吗?
会给我饭吃吗?
会不等我求和,你向我求和吗?
哪怕是一次,睁开眼看看,很多事不只是我有错,你更有错。
睁开眼看看。
没有感情经得起你这样消耗。
不。
有。
逼迫。
用我的饭,和我最在乎的和盐城通话的时长来逼迫我不管对你是有真感情,还是假感情。
都要提起笑脸面对你。
主动的,积极的,努力的去培养我们之间的感情。
南桑还想问。
江州,对你更重要的,究竟是我变回之前那样,带着笑脸去哄你,还是我健康的活着。
你最想要的是我和之前一样的爱,还是我好好的活着。
如果是前者的话。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闹这么一出,我们之前别撕破脸,就这么好好的过下去不好吗?
如果是后者的话。
你是怎么做得到看着我这样的身体,整整一天,不吃不喝。
你又打算看着我这样的身体,多少天不吃不喝。
很多很多话想问。
但通通问不出口。
南桑手扶着门框,对江州挤出了笑。
南桑有些话不问是对的。
就算是问了,她也得不到答案。
因为就连江州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以前想让南桑活着,在他身边,爱不爱他都好,就好好活着就行。
因为关于南桑会不会爱他这件事。
没失忆前的南桑,用漫长的岁月告诉了他答案。
这个答案是。
江州,是你先在漫长的岁月里亲手抹杀掉了我爱上你的全部可能。
我爱不上你了。
江州也认命了。
可如今再回来的失忆了的南桑。
让江州看到了可能。
何止啊。
深陷梦境里。
从前他没觉得南桑爱他,后来笃定南桑不会爱上他。
突兀的。
苛求多年的东西,从天而降。
却不纯粹。
裹挟了太多的前提。
他明白自己如今患得患失,胡思乱想,控制不住心脏汹涌不停歇的不安和恐惧,情绪失控到像是一个疯子。
所以他开始自救了。
第一步。
便是让南桑,也让情绪死死被南桑捆绑的自己看清楚,她所想要的,真的全都在他手里。
不管是和盐城通话、自由、乃至于命。
全部都在。
他百般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一步不许退。
等着南桑来求自己。
不管贪心的谁。
欺辱的又是谁。
总之,就是不许心软。
等着她弯下腰肢来求他,主动要变回之前的样子。
这样,他才可以多点安全感。
不再没完没了的陷入疯狂内耗。
接着……
江州回身看向扶着墙走近的南桑,对她伸出手。
拼命克制住脚步。
告诉自己。
南桑只是一天没吃饭而已。
她在山上那么多天只吃一顿饭,尚且能反杀钟燕。
之前好好养活了自己那么久。
会有力气走向他。
就算是没有。
她也该挤出力气,走向他。
对他笑,求和。
让她记清楚,也让他自己看清楚。
南桑只能,也是必须要依附他才能活。
南桑怎会不明白江州的意思。
她眼底的泪光隐约还在,唇角的笑也在。
脚步一刻不停朝他走。
有点发晕的原地停下晃了晃,在江州一步不动时,继续走向他。
手搭上他的手,朝前,主动进了他的怀抱,揽住他的腰。
南桑声音低低的,“江州。”
她轻眨了几下眼皮,压下因为不被尊重,甚至算得上糟践,难看到想溢出的眼泪。
跟着压下眼底浓郁到极点的疲倦,哑着嗓子说:“我饿了,很饿很饿。”
江州知道。
他带来的,都是南桑平日里吃的药膳食材。
还有中草药。
但南桑却到三个小时后才吃上了今天第一顿饭。
因为江州像是奖励听话的宠物,眼圈通红,声音发哑,姿态却高高在上,很高傲的说他给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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