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美人杀害姽婳的事不胫而走,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
容美人与姽婳结怨在先,原来容美人还有个曾在世子门下的姐姐,姐姐在世时一直护着妹妹,后却因姽婳而死,所以容美人一直记恨在心,奈何羽翼未丰,又生性胆小才得假作依附于姽婳。一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容美人。
堂堂司徒府,在这王都之境,君王要臣的眼皮底下竟出了谋杀案,涉案的两人均牵扯到世子府。事关重大,而今案件未明,消息却如此快走漏以致府人皆知,若物证已被销毁,何以定罪凶手?又何以示民?
“主人,要不咱们回去吧?妙陶总觉得这里怪渗人的。”妙陶托着一盏镫台,微弱的烛光摇曳着诡异的舞姿。
“照近点妙陶,我看不清。”我拉了把妙陶,仔细搜寻着姽婳屋里可能留下的每处可以痕迹。
“主人,这屋子已经被封锁起来,我们这样偷偷进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嘘,正是被封锁起来,我们才有偷偷进来一探究竟的价值。不过,自姽婳身亡到其尸体被发现,这期间经历的时间有好几个时辰,也不知道还发生过什么,咱们仔细点。”察觉到妙陶的担忧,我安慰道:“别心虚,咱们这么小心,只要不破坏现场,穆苏他知道了最多也就口头警告,罚几天禁闭。再说了,这不是没人了吗?”我拿起桌上的镫台端详。
这屋子原是四人轮流在看守,如今只院外留了一人,其余人手悉数被派去寻找证物,看守各院出入之门。府里所有人,连只狗都不得放出。
薜子自案发前一日离府后,便人间蒸发一般销声匿迹。虽然眼下容美人成了最大嫌疑人,可据青音对姽婳后脑的伤口开裂形态分析,这些伤口应该是溺水身亡前就已经造成,但并未致命。所以仅凭小奎单方面的证词还远远不能还原整个案件,定罪容美人。因此当务之急,除了寻找腐蚀尸体的证物外,还必须找回消失的薜子。为此,穆苏早在发现尸体那日便派人假借偷盗之名,通知官方严守各处关卡,排查城内大小逆旅,一方面避免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为找出真凶争取时间。
“可是主人,毕竟这人命案子非同小可,公子定然很重视,现在大人门正四处寻找那腐蚀的毒物,一旦找到那毒物,容美人杀害姽婳美人就是铁板钉钉的事。而且主人你也说了,这里都被宿寒大人他们检查了好多遍了,咱们就算再仔细,又还能查出什么来?”
“那也未必。虽然现在看来容美人同时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侍人小奎也反供她,但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合了吗?容美人投毒还勉强说得过去,杀人毁尸却并非易事。按照小奎的证词,容美人杀人后威胁她隐瞒事实是为脱罪,通常这是作案人害怕暴露的一个表现,说明小奎的出现在容美人意料之外,这时杀人灭口才是最安全和直接的方式,可容美人并未这样做。当然,可能没敢做。”
“这小奎的供词变来变去,可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若真是小奎说的那样,凶手应该是临时起意或失手杀人,心虚害怕,才会作出那些反应。但怪就怪在,我们之前也推测过,凶手在杀人后还对其进行了毁尸,毁尸可能是为泄愤,可不论目的是什么,毁尸的工具都须得提前准备,这也就说明凶手并非临时起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放下镫台,“这盏敲姽婳后脑的镫台,我上次溜进来看的时候就在桌上规规矩矩地放着,青音姐姐与我说过,除了尸体被送到了她那儿,没有结案前,为了保护现场这些东西的位置都不许挪动。”我接过妙陶手中的镫台,借着光亮打量着四周。“镫台上的血迹没有被清理过,地上只有这个位置,可能是地毯的颜色掩盖了的原因,有块不是特别明显的血迹,这里应该就是发生争斗,姽婳被砸伤后倒下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比对地上的血迹,“我记得穆苏提过,在床上的枕头上还发现了一些血迹。”
来到床前,床上的被子掀开着。
“主人当心。”妙陶一边托烛,一边扶我一把。
我小心爬上床翻看枕头,上次没机会仔细观察就被“请”了出去,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个细节。眼下的确看见枕头上有块血迹,单从血液浓稠度对比要深浓一些,但血迹集中,面积明显比地上小很多。
“为什么枕上会有血迹,难道姽婳被砸伤后还在床上躺过一段时间?”
我连忙又查看了其他地方,但仔细找了一圈后并无所获。
妙陶也察觉这点可疑之处,从旁分析道:“按说姽婳美人被砸伤后那会儿,该是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也不可能自个儿跑到床上去吧。姽婳美人虽是个女人,可也不轻。若说容美人在她脑子后面砸了个洞后怎么可能将她搬来搬去,一会儿是床,一会儿是浴盆?”
“不错,这就很可疑了。”
我的注意力被床上的罗帐给吸引住。慢慢将镫台移近,仔细翻找,发现那罗帐边沿竟也有血迹,看痕迹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若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我赶紧顺着床上罗帐边沿移动镫台查看,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血迹,手中的镫台,又看向罗帐上的血迹,姽婳与人争执的场面好似历历在目。
烛火摇曳着,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气流涌动着,像是来自床下,又像是门口,突然感觉凉飕飕的。就在这时,“呀、呀呀……”如女人呜咽般的开门声传来,我与妙陶俱被惊吓到失声尖叫,立马互相捂住对方的嘴,面面相觑,齐齐看向门口方向投来的两道绿光。
“呜……”宝宝探着颗脑袋,听到尖叫声也被惊吓到,猛然缩回脑袋躲在门后,龇牙咧嘴着发出恐吓的叫声。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宝宝,是我,嘘!当心点过来!”
宝宝听出我的声音,踩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猫步,小心翼翼钻了进来。
狼崽子胆小鼻尖,上来便一通嗅。
“不是跟你说驻守大本营等我们回去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狼崽子被地上的血迹吸引了去,根本没心思理我,围着地上一摊嗅了一阵儿,被我强制圈在身边。“这可是重要物证,想吃宵夜回头再给你抓大肥鹅。”我暗自思忖着,这狼崽子许是给血腥味刺激着了。
“主人,现在怎么办?”
看着一摊摊血迹,我不禁叹了口气, “这忙活了半天,除了罗帐上的一点血迹再没什么新发现。咱们再看看,实在找不到线索就先回去。”虽说不抱什么希望能发现什么,但这心里还是有不甘,疑惑,枕头上的血迹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穆苏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狼崽子呆在我脚边也不安静,有一套学一套地在周围寻寻找找,就在我打算叫妙陶收工时,狼崽子突然走向床边,前腿匍匐着一个劲儿的往床底钻。
“宝儿,走了。你发现什么了?”我蹲下身查看,借着微弱烛光什么也瞧见。“没东西,走吧,咱们回去了。”
狼崽子不听,可劲儿往床底下钻。我心中纳闷,难不成说有什么东西是这小狼崽子能瞧见而我没看见的?遂趴下身爬到床底下,拿镫台照向狼崽子犹豫着想要舔舐的地方,烛焰跳动,突然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腥臭味钻入我的鼻子,待烛火明亮,一摊干涸的水迹赫然出现在眼前。伸手轻抹,指尖沾染上黏糊糊的深红色液体,凑近鼻子一闻,一股浓烈的腥臭袭来。又是一摊血迹,并且这处明显血流量较之前看见的那两处都多。怎么会这样?我赶紧查看了四周,但却只有这一处血迹。案发之日的画面犹如潮水涌入我的脑中,我心头生出了个大胆的假设,或许,死去的姽婳根本就是在见容美人前就已经遇袭。
“哎呀!”
我激动得忘记自己正身处床底,起身时撞在了床板上,与此同时,只听见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下意识查看是否是自己身上的什么物件。小狼崽子机灵的已经找着掉落的东西,匍匐着用小爪子怼了下,那东西便顺势滚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小木盒,外面雕以纹饰,小巧玲珑。确定不是我身上的物件后,赶紧跟妙陶确认,她也不识。
妙陶摇摇头,“许是这屋里的。”
我仔细端详着那盒子,越发觉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盒子上下合拢,但并未紧紧咬合在一起,似乎被打开过,有一条细缝,很容易揭开。
我霎时记起来,这不是那天容美人侍人送给姽婳的那盒膏药吗,独特的小木盒子绝对不会错。我还记得姽婳收到盒子那日的反应,起初是疑惑,当看见盒内的东西后却变得震惊,但很快敛色镇定下来。这盒子到底装了什么东西,竟令姽婳如此张皇。
打开盒子却并未见着米黄膏物,盒身很浅,里面躺着几粒草籽。这盒子我是见过的,当日还当着众医师打开查验过里面的膏药,我十分确定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盒子里怎么会出现几粒草籽一样的东西?难道这不是那只盒子?再仔细端详,盒盖比下面盛物的盒身浅了三分之二。我立马取出草籽,掂量了几下,再合上盖子,又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再次打开盒盖,终于见到那米黄的膏物,原来盒子里还藏着一个隔层,侧面有一平行与盒身表面的机关,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摁下盒盖立马弹开条缝,正是方才盛草籽的地方。
“妙陶,见过这个吗?是什么?”
妙陶接过小盒子,拿了一粒放在手中剥着, “这应该是还未磨过的荞麦吧。”
“荞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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