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宁本以为今日是一次寻常会面,将池真真送到正德寺后便离开,有祁琅与蔡向仁,还有分派给他们的锦衣卫在此等候,应安全无忧,况且崔夫人的身边的锦衣卫只多不少,应无贼人敢冒犯她们。
接到池真真在寺中遇险的消息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用最短的时间赶到正德寺,匆匆赶去禅房的路上,已听完守在此处的下属禀报详情,当听到池真真持刀逼走歹人时,他的面色十分难看。
正德寺里面如今都被锦衣卫围着,池真真所在的禅房外站着不少人,檀宁推门进去,与气定神闲的池真真目光相对,他愕然停住脚步。
她正语气淡定地安慰阿音,小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方才有人将她悄悄迷晕放到角落,这会儿才清醒过来,心中后怕得要命,万一姑娘出事,她也不用活了。
“真真,你……”檀宁想问她可害怕,可受到惊吓,可她的模样实在过于从容,他无法问下去。
听得檀宁的声音,阿音慌忙站好回话:“大人,我,奴婢无用,好在姑娘没事。”
不知大人会如何责罚她们,阿音不敢再哭,心中更加害怕,吓得打嗝儿。
池真真推了推她道:“阿音,你先出去吧。”
打发走阿音,她才蔫蔫地在椅中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檀宁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将凌仪华送的短刀一直贴身佩戴,还有勇气持刀与人对峙。
“你遇险,我自是该来。”
“已经没事了,我想回去。”
他瞧出她的不配合,仍追问道:“真真,不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檀大人可曾事事与我说分明了?你诸事在握,何需来问我!”她语气里充满了讥诮,“你没告诉过我与原庆为何断了往来,今日他突然出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疯话,我还想问你是何原因!”
他们之间看似情浓似海,其实关系早破败不堪。
檀宁一直不知她是如何知晓了原庆的心思,又为何对他隐瞒,她没有说,他便不说破,故而与原庆迅速断了往来后,没特意告诉她,这当中两人皆有所隐瞒,她埋怨他事事不说分明,他并不无辜,当下只是皱眉道:“他已经疯了,想来你是受了我的连累,有些是非恩怨说给你听不过是徒增烦恼,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以后不敢来打扰你!”
池真真撑着头微闭着眼,过了片刻忽地笑了:“你也别瞒着我了,原庆今日虽然说话颠三倒四,我却不傻,已经听出来了,只是,我不明白,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的人,为何会对我起了心思?”
如今任何与原庆有关的事,都令檀宁厌憎,他眉头皱得更紧,上前说道:“别再想他说过什么,我带你回去。”
“你也不明白吗?我猜他是觉得,既然我能委身做你的外室,那么再跟了他有何不可?”她虽浅笑着说出残忍的言语,泪珠子早啪嗒啪嗒地落个不停。
他想制止她说下去,喝道:“真真!”
被人看轻是她活该,他生什么气?
明知他不愿听,她仍一字一句地道出事实:“也不怪他,想必其他人亦是如此看我。”
她还有更狠的话没说出口,青楼妓馆中的卖笑女子人尽可夫,她池真真又好到哪里?
眼下身在佛寺,到底没提那些太过不堪的字眼,她的自轻自贱令檀宁神色愈发难看,如此反应倒让她心中痛快不少,低头拭去眼泪声音温柔地说道:“不过是事实罢了,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便是。”
檀宁想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又想堵住她的嘴不让她说话,却什么也没有做,那一刻,他觉得和池真真之间似有什么牵绊无声断裂,许久才缓缓说道:“真真,你方才变得我几乎认不得了。”
池真真冷笑,不过是从前她好哄,如今不好哄罢了,哪里是她变了!故意伤人的话她不是不会说,而是从前她有太多不忍心,不忍心责怪他,不忍心让他为难,所以到头来受尽委屈的只有她……
她冷声道:“只是没有等着被人救,没有被原庆强行带走,没有被欺辱几日再被你找到就是变了?檀大人,你未免太强人所难。”
明知她说的事情未曾发生,可檀宁只是想想便连番色变,他的心防被击破,满眼痛苦,想求她别再说,池真真转过头不再看他。
她只是想明白一件事而已,人,唯有自救方可活下去!
——
明桂云居,当阿韵被堵了嘴捆着扔到院中时,她抬起惊恐的脸四下里寻找,却只见到阴沉着脸的檀宁,和一脸平静的池真真。
青尘低着头陈述道:“此人是跟着施娘子入了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三次向外头传递消息,每次都借着买东西走后门出去,已经查证,和她见面的是陈王府的人。”
檀宁自从知道原庆的心思,便防着他买通明桂云居的人,没想到千防万防,原庆能从施娘子身边的人入手。
陈王府!原庆现在就在那里,他带着锦衣卫冲进王府抓人,立时燕京便会传出两人为了外室相争的流言,届时真真就真的没了名声……
阿韵吓得伏在地上以头碰地,她不能说话,只能拼命求放过,可惜池真真恨她的通风报信,从前便是被她害得落入原庆之手,过往记忆涌上心头,她转过头闭上眼,努力让气息平稳。
阿音从外头走进来,手中握着一根长鞭,见檀宁微微颔首,挥鞭朝着地上的人抽去:“想找施先生?她不会来的,今日没人能救你!”
阿韵痛得惨呼,她很想求饶,可是没办法说话,想滚到另一边躲开,阿音已追上去,鞭子是向祁琅借的,若不好好抽打她一番,难消心头之气。
檀宁看向青尘,这是他的心腹管事,既然早就知道阿韵有异动,为何从没有向他提起一句?
青尘口中发苦,身子也有些抖,池真真这时才开口说道:“是我不让他说的,除非你觉得他是你的人,不应该听我的。”
那倒不是,檀宁放过青尘,对她道:“事关你的安危,不该瞒我。”
他挥挥手,让青尘把阿韵带下去,迎接她的将是受到锦衣卫严刑拷打,如何同原庆勾结,必定问得清楚明白。
檀宁想了想问道:“是否一并审问施娘子?”
阿韵毕竟是她带来的,让人心中好生不安。没想到池真真替施娘子解释道:“先生是个好人,她并不知身边有心怀叵测之人。”
今日出去差不多一天,檀宁没有再去衙门,贴心地陪在她身边,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真真从前格外好说话,几句甜言蜜语便能哄得她眉开眼笑,如今他想说什么之前,需得在心里盘桓过才好说。
晚膳池真真只略用了几口,此时倚在窗前望着天幕,一轮皎洁明月高悬,明明今日经历了一场危险,她却并不困,便在心里盘算婶婶在燕京城做个什么生意好。
正德寺的事崔夫人已经听说了,想着若非她提议寺中相会,池真真才受此惊吓,于是派人连夜过来送了重礼,想要弥补一二,礼单写了很长一张。
檀宁在心中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件事:“真真,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有位对我恩重如山的叔父,他快要回京了。”
池真真记得,同时也想起崔夫人今日的委托,说道:“是不是唐大将军?崔夫人请我转告你,她想见一见唐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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