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农妇开口就哭，关漓忙安慰了几句，顺着她的话追问：
“这得了云纹病的禾田该咋治啊？唉……”
妇人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食指摁住半边鼻孔，擤了擤，道：
“往年都是用蚂蟥、地龙摁进草木灰和生石灰里闷死，再晒干碾碎，撒田里，过两日，再用大蒜和葱几斤，捣烂了兑水泼田里泡上一日……”
关漓听得目瞪口呆，讷声问：
“这法子…能行吗？”
稻纹枯病皆因环境高热高湿诱发，这土办法又是虫子又是葱蒜，听上去实在不靠谱。
“能行！”妇人抬起脚，手指往裤腿上一抹，信誓旦旦点头：
“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一向都是这样治理的，当然了，还得去妈祖庙里求个保福，这才稳妥。”
关漓满脸感激，“我这就去买香烛纸宝，那……”
略微停顿，她又问：“别的东西都好办，这生石灰应该去哪弄来？”
闻言，妇人眼神怪异，把她自上而下打量了遍，道：
“你不是福县人吧？稻田染上云纹病是大事，衙门重视得很，带上户籍牌去金玉桥那儿领去。”
这么快就露馅儿了，关漓手指挠了挠颈侧，表情含羞，随口瞎编道：
“大娘好眼力，什么也瞒不过你。我是去年才改嫁到福县这一带，从前娘家惯种麦子，所以我种稻算是个生手，这也幸亏碰见了你，我这就去领生石灰！”
发顶被烈日灼烤得滚烫，关漓说完，佯装出受不了毒辣日头的鞭笞，匆匆转身。
离开了农田，一路打听，直奔金玉桥。
福县繁华，分为东西两个市集，金玉桥就在东边的市集中央。
越靠近东市，街道越热闹拥挤，关漓举目四望，视线沿着溪流往上，很快发现了远处的石拱桥。
石拱桥附近的长街，被摊贩占据了大半，偌大的街道，紧中间能容行人通过，桥边有一处围观的百姓格外多，摩肩接踵不知在看什么。
关漓站在人群外围，努力踮高了脚尖，才勉强瞧见里三层外三层人群里的告示牌。
人群里有识字的，立即大声诵读了起来——
“近日雨水频发，淤积耕田河滩，使稻田……若有良才能匠，或供予有效田药者，赏银二两。”
那人念完，众百姓哗声四起。
关漓眸色漾起了亮芒：赏银？
昨日还愁怎么挣钱还债呢，今日银子就跑到她眼前来了！
只是……
想到自己的户籍问题，她顿时又犯难了。
光是领一份生石灰就要户籍登记，更别说特意贴了告示的赏钱了。
她低头掰着手指默数——
粮种一时半会卖不出去，挣不上这份钱；
添粥庵里不安全，要防地痞，除了夜里警惕，还需实打实买些砖石来修葺院墙，最好还养一两条看家护院的狗；
最后还得一个月内还清欠沈冬七的债……
想在这偌大的福县扎根生存，这哪一桩哪一样都得花钱，且都是紧急的头等要事！
缺钱啊！太缺了！
所以这份赏银，她必须要拿到手！
退出人群，关漓思来想去，自己无亲无故，眼下能帮自己拿赏钱的，就只有空阳一人了。
关漓低头筹算着，若是空阳同意，能以她的名义，把治稻纹枯病的农药献给衙门，就最好不过……
低头瞥见鞋边的影子，时候也不早了，出来这么久，星河该饿肚子了吧？
她抬头，举目四望，袖口轻搌下颚的汗珠，快步朝菜市方向去。
今日挣的铜板不多，她抠抠搜搜数了十五枚铜板出来，买了最廉价的糙碎米。
背篓变得略沉，关漓紧了紧肩带，立即往庵堂里赶。
途径无人的草地，树木稀少，晒得她汗珠也是滚烫的；
到了半路的池塘，关漓浑身燥热，立即卸下背篓，抱在怀里往水边奔去……
蹲在水边丰茂的芦苇丛前，她佯装洗手，扭头观察附近。
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才借着遮掩，快速从空间里舀出颗粒饱满的白米，掺进泛黄的糙米里面，又故意抓了两把泥沙洒在米里，用手搅拨均匀……
夏日风燥，她鞠水洗净脸上的妆容。
面颊沁凉，舒服些了，关漓这才继续踏上蜿蜒的土路。
回到添粥庵，远远就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关漓三步并作两步，把背篓往门边一放，就忙不迭奔回厢房里。
房内。
空阳抱着孩子来回踱步轻哄，正一个头两个大，突然看见她，就宛如看见了救星，满脸惊喜：
“阿弥陀佛，好了好了，你娘回来了，别哭了……”
关漓单手接过女儿，顺势把用剩下的十文钱交到她手里，解释道：
“今日卖菜挣了二十五文钱，其中十五文钱买了糙米，县里出了些事，我心急回来同你商谈，就没赶得及去买香烛。”
空阳立时紧张起来，忙问：“难道江家少爷又……”
“不是不是，”关漓忙安抚她，搂着孩子轻轻颠晃，继续道：
“县里很多稻田都感染了云纹病，连衙门也惊动了，派了生石灰，还贴了告示，但是……”
啼哭声实在刺耳，关漓被吵得头疼，只好催促空阳先出去：
“等会儿再说，我先喂喂星河。”
闩上房门，她迫不及待从空间拿出奶瓶，堵住女儿哭嚎的小嘴。
吃饱喝足，女儿不再哭闹，关漓才放心开门出去。
空阳一直在门外候着，见她露面，立即问道：
“施主，糙米里怎么混了这么多白米，而且份量也过于沉了，是不是错拿了别人的米袋？”
边说着，她蹲下去，翻开背篓里的蒲草袋子，露出里面黄白相掺的米粒。
“是今日运气好，出门遇贵人了。”早料到她会提问，关漓已经准备好答案了，唇角挑起笑意，道：
“我从米粮店籴完米，路上瞧见有个人米袋子破了，漏了不少出来，赶紧追上去提醒；
我瞧她衣着打扮是个富庶的，买的都是上好的籼米，打算帮着捡起来，谁知那人竟嫌米混了沙尘，就把地上的漏米全送给我了！”
空阳惊愕张嘴，有些不敢置信问：
“南无阿弥陀佛，世间竟有这样奢靡挥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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