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暴雨像辫子,一下下抽打在车窗上,视线一片灰蒙蒙。
沈冉却看清了车辆正去往的地方。
“为什么要带我回乡下?”她问宋扬。
雨声喧嚣。
宋扬沉默地伸过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不用担心。我们都在呢。”
我们?
沈冉很快猜到他说的我们包含了谁。
密封的车厢隔绝水的世界,她觉得安全,同时又感觉到压抑。
一种来自逼仄空间的压迫感侵袭着她。
十一年了,她也无数次想回去看看外婆,但可能逃避得太久变成习惯,她竟然一次都没踏足过那个地方。
此刻,他看着宋扬沉默的侧脸,没有继续责问。
直到车辆进入村子,远远的,她看到顾延骁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
他撑着一把大伞,白衣黑裤,农村潦草的泥土路反衬着他一身清贵英挺。
等沈冉看清他背后那间破败的房子,心脏蓦地剧烈震颤。
车辆停住,顾延骁走过来拉开车门。
豆大的雨点砸落带来劈里啪啦的乱响,沈冉却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冉冉,不怕,下来。”
顾延骁对她说。
四目相对,沈冉告诉他:“我回来只是想看看外婆。”
顾延骁没有回答,伸手拉她下车。
话语有点莫名其妙。
“你要不先打我几下,打哪里都可以。”
沈冉看他一眼,没出声,身体往外婆家的方向走。
顾延骁手臂轻轻一带,把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等一下再去外婆家。”
然后不由分说地拥着她往前面那间昏暗幽深的房子走。
沈冉不太确定他的意图。
她以为,他们费尽心思把她带过来,只是逼她回来面对外婆。
她记得的,今天是外婆十一年祭。
“顾延骁,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开始觉得惶恐,却半点挣扎不开。
顾延骁向来强势,他要做的事,从不允许她逃。
“顾延骁,你放开我,我不想进这里。”
回应她的,是“吱”的一记门声。
刹那间,时空错乱,记忆汹涌。
许多年前,也是这么大的雨。滔天的雨声中,她推开那扇门,老旧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声,沈冉一脚踏进去,从此生活天崩地裂。
她突然挣扎地往外逃。
“我不进去,顾延骁,你让我走,我不想进去。”
沈冉喊着,“你不要逼我,我会恨你的……”
顾延骁把脚步收了收,手臂用力把她压在胸口,吻了吻她的发尖。
“不要害怕,沈冉,有我在呢。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相信我。”
沈冉不相信任何人。
她就是太相信身边的人了,才会那么毫无戒备一脚踏进地狱,最后搭上外婆一条命。
“我要走。你放开我。”
外面车上的宋扬看听到沈冉惊恐的叫声,有点于心不忍。
喊了一句顾延骁,几乎想下车制止。
顾延骁已经扔掉了伞,一只手把她的肩膀扣在胸口,一手放低把人提起,把她身体紧紧贴着自己,抱着往里走。
潮湿阴森的空气扑过来的时候,沈冉就不挣扎了,她认命般地埋在顾延骁肩膀上,听到木梯的吱呀声,她猛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这间地下室,像个牢笼,无数次把她锁在噩梦里。
此刻,她甚至有点混乱了,感觉自己又在做梦。
但至少,这一次的梦里,有顾延骁在。
她下意识双臂用力,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顾延骁感受到她的颤抖和求助,脚步停了下,手摸了摸她头发极力安抚。
“不要害怕冉冉,我在呢,不会有事。”
等她稍平静,顾延骁继续往下走。
暴雨的傍晚,地下杂物间没有窗,逼仄的狭小空间黑洞洞的,稀薄的空气混杂着阴湿、霉臭、锈蚀的气味。
沈冉从一开始的本能恐惧,到挣扎抗拒,到现在破罐子破摔的认命,情绪变成死水般的静谧。
空间很小,就六七平方,角落里还堆满了破烂的农具,靠墙的位置放了一把椅子。
顾延骁放她在那边椅子坐下。
缓了片刻,沈冉才把头从他身侧抬起来,四周很黑,只有入口处落下的一点昏暗的光线,粉尘绕着那架木梯浮荡。
沈冉还记得,后背磨上去,皮肉被钉子刮开的剧痛。
正想收回视线,看到有个人的脚迈下来。
是阿雄。
他往下走,手里还拖着一个人。
沈冉瞳孔缩了缩,她看到陈伯扭动挣扎的身体。
随着阿雄脚步一点点向下,空气里微微发出衣物破裂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也随即被撕开了。
陈伯被胶布封住的口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血腥味一点点漫出来。
把人拖到地面后,阿雄一放手,陈伯连爬带滚躲在楼梯底下,把被钉子划得血肉模糊的背抵着墙。
他猩红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昏黄的光,惊悚地张望,最后和沈冉的目光对上。
沈冉本来平静的情绪,像海上骤然掀起的巨浪。
愤怒和惊恐让她身体抖了抖。
顾延骁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搂紧。
“没事,别怕。”他说。
然后放开手,往前走几步,在陈伯面前蹲下。
伸手撕开他嘴巴的封条。
“陈大桂,”他声音很轻,却冷锐如冰刃,“疼吗?”
陈大桂哆嗦着紫色的唇。
“老板,老板你饶了我吧,我就是个收垃圾的老人……”
顾延骁短而促的冷笑。
“饶了你?凭什么?”
“你是个好人,我给下跪,你饶了我。”
陈大桂真的膝盖点地。
顾延骁也不拦着,侵泡过冰水般的声音慢条斯理。
“你看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人睚眦必报、心胸狠毒。”
视线往后看了看沈冉。
“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你知道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陈大桂掌心相贴,儒弱争辩。
“老板你误会了,我当时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
“真的,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摸了几下,她……她还踢我,把我都踢伤了。我真的就摸了几下。”
顾延骁森冷的眸色似深渊。
“那只手?”
他问。
陈大桂愣了愣,没回答。
顾延骁看着他举在面前那双肮脏不堪的手,眼底的怒火几乎把阴湿的空气点燃。
抬头看了阿雄一眼。
然后起身走到沈冉身边。
沈冉死死握紧拳头,拉扯的意识犹如分了两半,一半陷入记忆的恐惧,一半处于眼前的怒恨。
她看到阿雄走过去,拉起陈大桂一只手掌按在地上,金属质感的银光在昏暗中划过的时候,顾延骁伸手捂住了她的眼。
“乖,别看。”
顾延骁话音刚落。
“啊!”
黑暗中,陈伯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电光石火间,那声音也像一道闪电,把沈冉脑海中迷雾一般的混沌劈开了一道裂缝。
黑暗中三个人混乱的厮打,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来不及多想,沈冉手上抓到一个东西,挥着就砸过去。
外婆的尖吼,自己的哭喊,男人的叫嚣,完全混乱的声音把逼仄的空间塞满。
但她似乎想起来了,她砸下去的瞬间,也听到一声惨叫声。
那个声音,此刻就像盘缠的瓜藤,骤然抽丝剥茧般浮出当时混乱不堪的场面。
沈冉猛地掰开顾延骁的手,看向地上手掌穿洞的人。
她突然叫起来,“你撒谎,外婆不是我砸死的,我那一下,明明砸到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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