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多余的小鬼
染素汐问：“水雾，我记得你是家生子。你在服侍我之前，是在哪个院子伺候的？”
水雾说：“奴婢最开始在侯爷的院子，侯爷和夫人不常在府，伙计倒也清闲。后来侯爷和夫人双双遇难，奴婢被调去了鸾姨娘那边帮忙照顾小公子。”
大长公主下令，虽然鸾栖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念在她曾为宣平侯府孕育过子嗣，大伙儿仍要尊称她一句“姨娘”。
水雾继续道：“没想到隔日，小公子半夜呛奶，被憋死了。鸾姨娘迁怒院子里的下人，奴婢就又回了侯爷和夫人生前的院子，做些洒扫的工作。
再然后，殿下将姑娘买来，奴婢便被分配到了芙蓉榭。”
染素汐听得头皮发麻。
水雾这丫头的身上还真是带了几分煞气。
她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倒霉。
染素汐想与水雾亲近一些的小心脏，霎时间凉了下去。
挽起被风吹散的发丝，她说：“我们去练琴吧。”
“姑娘不和奴婢聊天了？”
“我觉得你说的十分有道理，熟能生巧。以防给侯府丢脸，我得多练一练。”
“是该这样。”水雾点头，“姑娘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性情与三公子如出一辙……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您多加练习，确保万无一失，准是没错的。”
染素汐诧异。
没想到水雾如此大胆，竟然敢非议太子。
她忽然生出一种猜测——水雾会不会是单纯地性子直，跟着谁就站在谁那一边？
抿了抿唇角。
如果真是这样，她倒是能释然一些了。
“吧嗒。”
一片花瓣落在了染素汐的肩头。
染素汐眸色微动，与肩上的落红突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抬手要去拾，却被人抢先一步，丢在了脚边。
水雾擦了擦手上残留的雨水，说：“姑娘不用怀疑奴婢的用心，奴婢说这些就是想姑娘您多注意些。不要像您之前惹了三公子一般，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困境，还牵扯了院子里的下人。”
染素汐尴尬地笑笑：“水雾，听你这话，你好像很喜欢在芙蓉榭当值呀。”
水雾不自然地咂巴了下嘴，说：“若能好好地待在一处，谁会愿意换来换去？”
这一回，她要是在芙蓉榭待不下去了，还能去哪里？
倒影楼从不需要婢女，她是想也不用想的。
最后，她恐怕只能被调去流杯轩伺候了。
她可不要伺候三公子！
吓人。
素纹细布青帘晃了晃，挡住了外面的风雨如磐。
染素汐径直走到了琴案旁。
水雾皱着眉，一脸不开心地站在窗边。
昨夜，水雾到芙蓉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满心都在想着染素汐看见她时候会有的态度。
没有注意到窗几上的瓷瓶里放的，竟然还是她离开芙蓉榭前折的花枝，都发蔫泛黄了。
不悦地皱眉道：“蔫败的花枝摆在屋里不吉利，奴婢帮姑娘换了吧。”
染素汐说：“先丢了就是。外面下雨呢，等雨小些再换也不急。”
水雾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自己的坚持：“姑娘屋子里就应该有几朵应景的花。现在下着春雨，春雨配海棠，奴婢这就去折两枝海棠来。”
……
一道闪电划过，像是一根金色的长鞭，狠狠地打向大地。
“爷，这是丁嬷嬷的招供。”
江聿谨略略扫过上面的文字，温和的眸底涌起淡淡的寒意。
“她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只是她，还有那位。
江聿谨一早就知道鸾栖是宫里安排来的眼线。
他和母亲养着鸾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让鸾栖这个所谓的“暗棋”将不重要，或是错误的讯息传入到那人的手里，让他放松警惕。
可是……江骍死了。不是鸾栖动的手。
因此，鸾栖的存在就成了多余的。
多余的小鬼，就不值得他们再养了。
百杳在脖子上轻轻一抹，凛然问道：“爷，需要小的去……”
江聿谨摇头，“她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上。而且在她死之前，我需要再确认一个人的身份。”
哐嚓——
电闪雷鸣雕琢着江聿谨棱角分明的侧脸，和温润无波的眼。
“爷有新的怀疑的对象了？”
江聿谨半敛下眸。
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对泫然欲泣的眼睛，沾了泪水的鲜嫩的红唇，半截玉笋般莹白的手臂，踩在青黑色的地板上的玲珑小脚……
这时，有悠扬的琴音穿透雷雨，飘荡而来。
江聿谨眼神稍黯，抿了抿嘴，沉声道：“等会儿若是芙蓉榭来人，你跟着去鉴赏一下名扬夕京的琴音吧。”
“爷……小的听不懂这些……”
“你听得懂的。”
百杳眉心一跳，不确定地瞄向江聿谨。
却见他温和清洌的眉眼，蒙上了一层讳莫的暗色。
春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百杳，你在吗？”
……
天色半暗，雨声依旧不见停歇
水雾和春花每人手持一个火引，去点将长廊上的花灯了。
一曲终了，染素汐舒展了下手指，抬头看向面容严峻的百杳，有些慌张地问：“百杳，是这曲子不好吗？”
“姑娘的琴艺当世无双。”
明明是实话，染素汐却认定百杳是言不对心。
“这首《广陵散》，我特意去掉了曲子中的悲壮悠长，只留下了纵横万里的大爱和德侔天地的胸怀。”
“没错，小的听出来了。”
“可你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百杳分明是全程都皱着眉，像是胃疼一样。
百杳忽然说：“小的只是想起了鸾姨娘。”
听他提起鸾栖，染素汐很是诧异。
他说：“记得当初鸾姨娘与侯爷定情时弹的就是这首曲子。小的听不出好坏，只是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哎……若是姨娘能够听从主持的告诫，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种地步。”
“什么主持的告诫？”
百杳说：“当初鸾姨娘被诊出有孕时，曾特意去神隐寺上香，那时主持给姨娘批过命……
主持说姨娘火土两旺，格局从气论命。按照命局来说，是火土之气太重，燥气太重，没有官杀束缚，仅能逞一时之快，得一时的便宜，最终必然不得善终。”
染素汐歪头琢磨着百杳的话。
她以为算命，不都是江湖术士做的事情吗？什么时候堂堂寺庙主持还抢江湖术士的饭碗了？
染素汐随口一问：“你还记得姨娘的命格是什么吗？”
百杳摇头，真诚地道：“姑娘想知道吗？”
“还好。”
“小的带您亲自去问问鸾姨娘吧。”
“？不用。”
百杳已然迫切地挑开了门帘，“姑娘请。”
“……”染素汐秀眉微蹙，捂着发慌的心脏道，“百杳啊，殿下不喜欢我随意走动。”
“小的不和殿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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