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钦若的恐慌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随即而来的弹劾铺天盖地,让老王身陷泥潭。
先是监察御史陈泓进上书,例举王钦若售卖官职一事,又有监察御史刘亮德上书,指责王钦若泄密考题,让大宋的科举成了个人敛财的工具。紧接着殿中侍御史蔡齐上书,举出在封丘门附近的丝绸店和米面粮行来路不正,王钦若通过巨额受贿,给了经营店主巨大的利益条件,让原来的店主妻离子散。
王钦若此时有如乱蜂蛰头,整个朝廷上下,似乎没有谁能帮着他说话。面对着这么多的弹劾指责,他在朝堂上大怒,与台谏官开始了激烈的争执。
按规定,台谏官不能由与宰相有关系的人来担当,更不能由宰相提名推荐,因此,台谏官与宰相的关系极为紧张。当时人说宰相与御史台是敌对的营垒,互相仇视。现在台谏官看到老王属于是众人踩的对象,岂能给他好脸色?于是一帮人吵吵嚷嚷,让官家不胜其烦。
等到官家实在觉得昏昏沉沉时候,就离开了龙椅,直接去了垂拱殿。想不到王钦若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顾不得众人的拉扯,甩开膀子直接追去。
“官家,臣确实是冤枉啊。”王钦若面容沉重的说道:“御史台的人素来与相公们不和,今日就是集体造声势。”
“既然是冤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举证?”官家实在烦的要紧,索性拉下脸来问道:“说你受贿,还能有证词,还有店主的画押,这又怎生解释?”
“官家,老臣忠心耿耿,并无任何私念。”说到这里,王钦若躬身拜道:“为了证明老臣的清白,请官家派人彻查!”
“派人彻查?”官家表情股阴阳不定的问道:“派谁查?”
“既然是台谏官污蔑老臣,那么老臣就让这御史台去查,不过查的时候,还请官家安排其他人等佐证,以证明老臣的清白。”
官家听了这话,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他沉着脸说道:“大宋设立御史台,就是为了私人之事做调查吗?人家说你不够清廉,说你受贿,你就要调动御史台专门为你私人彻查此事以证清白?看来你在这个相位久了,还真要有专门的部与司来为你打扫干净?”
王钦若听到这话,立刻有如身陷冰窟。这可是那个慈爱的官家吗?这还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圣上吗?
此刻的王钦若浑身冒汗,他知道官家对自己已经没有了耐心,对自己经产生了厌恶。他浑身瑟瑟发抖起来,甚至都不知道官家什么时候起身离开了大殿。
韩清因为忙于国子监的事,去宫里少,而且忙于安排自己的娘子的事情。因为竹娘情绪总有些仄仄的,他就干脆让她管理快马驿站的一部分活计,其余的时间去照顾房地产生意。
竹娘是个闲不住的人,自从安排了活计之后,似乎浑身散发了无穷的力量,对着快马驿站的一些管理做了自己设想。这里面的兄弟本来都是最初投奔她来的,现在被她领导,自然对她是言听计从。经过商讨,京西南路、京西北路、的押纲,由她亲自安排。其余的皆是划在了李克矛弘义手下。
这一天韩清正在从国子监赶回家,路上远远看到了王从益,本来想打个招呼,可是看到王从益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在这个时期,熟人远远看见,如果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表明自己有事,不便于路上停留下闲谈。可是王从益和他关系一向挺好,即使再忙,路上碰见也是要欢天喜地乱扯一通的。
他看到王从益这般作态,叹了口气,让游明停下了马车,远远叫道:“辅休,哪里去?”
王从益把扇子从脸跟前移开,走到他马车跟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去城外办点事。”
“辅休远远看到我就掩面而走,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王从益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望了望韩清,黯然的说道:“我爹爹在家静候听调,似乎是要离开京城了。”
关于王钦若的动向,他已经听蔡齐来说过,所以看到王从益一脸死灰的迹象,也明白怎么回事。
一时间,俩人都有些尴尬的沉默。
“中棠的那《人鬼情未了》大戏,果然是不一般。”王从益看着韩清的眼睛说道:“让京城的人皆是认为,那戏中所讲的是我爹爹。”
“辅休,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韩清解释道:“人们非要往这方面想,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王从益再次看了看韩清,只是拱了拱手,就向南而去。
在王从益的心里,就是认为韩清专门针对自己爹爹的。因为那戏里可以说相公有大的权势,可是为何单独要说相公体有疾?满朝文武有几个体有疾的?
韩清看着王从益有些落寞的身影,心里也是有愧,可是面对残酷的政治斗争,自己不出手,也总有人会出手。自己只是做了个推手而已,更何况这老王曾经派人刺杀过自己,这是能给王从益说吗?说了他信吗?
至于这王钦若派人刺杀自己,就如同当初阻止李宗谔入相一事一般,没对自己有任何好处。紫鸢已经通过得来的讯息告诉他,大约是当初自己和丁谓走得近,这老王和丁谓不和,所以想把这淌水搅浑。
天禧三年五月底,寇准自永兴来开封。
天禧三年六月初,保信军节度使丁谓自江宁来朝。
天禧三年六月初,左仆射、平章事王钦若罢为太子太保,出判杭州。
周怀政在某一天的下午,来到影剧院看了《人鬼情未了》大戏,临走时候拉着韩清的手只是说了四个字:“大事可谋!”
看着周怀政踌躇满志的背影,韩清挑了挑眉,心里暗地里说了一句:“大事?谋你大爷!在这封建王朝和太监谋事,除了杀皇帝就是把持朝政了,谁敢和太监谋事那才是猛人!”
六月中下旬,以寇准为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保信军节度使丁谓为吏部尚书、参知政事。
此时的寇准在朝中已经是形势大好一片。因为在寇准的手下,皆是能人。先是丁谓,曾经是三司使,大宋的钱袋子。然后是林特,现在已经是从吏部侍郎变为了尚书左丞,玉清昭应宫副使。然后就是李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然后就是千古学霸第一猛人王曾。
中国历史上,自隋唐开创科举制以来,能够在州府(明清之后为省)组织的乡试、礼部组织的会试以及皇帝亲自组织的殿试中连中三元(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的读书人可谓是凤毛麟角,而在“连中三元”者当中能够实实在在地在一年之内“连”中而不是隔几年“中”一次、并且最终成功登上宰相位置的,1000多年科举史上仅有王曾一人。
王曾,字孝先,青州益都人氏(现在的山东省青州市)。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春,王曾参加礼部组织的“省试”(唐宋元称“省试”,明清称“会试”),又高中“省元”。趁着王曾参加殿试之前,当时的圣相李沆急急忙忙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王曾。而同样有嫁女意愿的另一位宰相吕蒙正,本想等殿试之后再提亲,结果晚了一步,王曾已然定亲,令老宰相吕蒙正后悔不已。
咸平五年三月十二日,王曾参加殿试,以一篇《有物混成赋》,再次拔得头筹,高中状元,实现了一年之内“连中三元”。大中祥符六年,三十六岁的王曾当上了翰林学士,在宋朝,这个职务距离宰相的位置仅有一步之遥。在他三十九岁的时候,升为参知政事。
此时在寇准的手下,这几人也是踌躇满志,打算撸起袖子好好大干一场。
但凡在官场上混的人,一定要站队,谁若是想做个墙头草,在这里几乎不太可能。
蔡齐看到寇准的前景如此乐观,就来找韩清商讨一下,看看是不是要往寇准方面靠拢。虽然御史台和宰相一直是死对头,但是有些事就是可以变通的。比如韩清在当殿中侍御史的时候,每次要做风弹月课的时候,都是和人家打好招呼。
现在老寇风头这么健,要不要也把你做殿中侍御史的那套做法故技重施?
韩清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道:“寇相公现在正在准备大施拳脚,可是我不敢确定能不能走得远!”
“此话何解?”
“子思你可知道丁谓被世人谓之五鬼之一,还有另外一个绰号叫什么吗?”
“鹤相!”蔡齐笑着回答道。
“不错。”韩清也笑道:“丁谓自称是神仙丁令威的后裔,在自家的园林里特建有仙游亭、仙游洞,他好言仙鹤,任玉清昭应宫使时,每次醮祭,即奏报有多少多少仙鹤舞于殿庑之间,被人讥为‘鹤相’!”
丁令威,中国道教崇奉的古代仙人。
“此事被民间传送,多有笑谈耳。”蔡齐摇了摇头说道。
“子思你要知道,有些时候在背后说人的任何话,都有可能被传到当事人耳朵里。无论说与不说,经过好事人的曲意,恐怕好话坏话都是起不到什么好作用。”韩清抚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寇准在永兴军做知军的时候,曾经宴请宾客在户外,远远看到一群乌鸦飞过,寇准就长叹一声对着众人说道‘如果此时丁谓在,定会说这是一群仙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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