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谓提交了举荐名单之后,刘娥与官家一同参详了许久,把李迪的中书侍郎变更为了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平章事。当看到举荐条陈中冯拯的名字之后,官家轻轻的说了一句:“冯拯乃是旧人,性纯和,加为吏部尚书吧。”
刘娥拿过那条陈看了看说道:“这冯拯知河南府时候,管理有方,臣妾以为可加之。”官家听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此刻在刘娥的心里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毕竟在寇准追查邛州通判王蒙正一事上,这冯拯当初是要护着王蒙正的,既然前夫的亲家能够被冯拯关注,这次也算送个人情吧。况且那折惟玥冷不丁的冒出个念头就把影剧院赠给了皇家,自己转手功夫就帮着韩清阴了冯拯,于情于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韩清,她顺着举荐条陈看了看,名单最下面的韩清,被丁谓特地标注了转差遣为盐铁副使。
官家也同时注意到了最底层标注的韩清,他斜卧在龙椅上,半倚靠着刘娥说道:“这韩清被丁谓所提携,我记得不止一次了吧。”
“这猴子现在的差遣是提举学事司,据审官院的人来报,短短几年居然能让国子监换了模样。”刘娥笑道:“以前的国子监沦为了考试院,现在可是人满为患。”
“这韩清现在职官是权六曹侍郎吧?”
“这猴子的职官是权六曹侍郎,官家你莫要忘了,他还领着一份银青光禄大夫散官的俸禄呢。”
“银青光禄大夫?”官家眼神变得有些清亮起来,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事。“是这韩清给朕从千里之外夺得了我那皇弟的御批。”
“御批上虽然有了那辽国的大印,不过咱大宋每年的岁币还是照给。”刘娥摇了摇头轻轻说道。
“至少,我可以带着这御批去见列祖列宗了。”
“官家,你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说这种话。”刘娥皱了皱眉,假装生气的怪嗔。
“年富力强?”官家苦笑道:“恐怕也就是你能哄哄朕开心。”
刘娥放下那举荐条陈,也往官家那边靠了靠,抓住他的手说道:“臣妾给你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都见过了,现在臣妾希望能和你一起继续走下去。”
官家神情有些恍惚,嘴里不知在咕哝一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去。刘娥叫了宫女过来,给官家盖上了一条薄毯子。
她拿起那举荐条陈再次看了看,然后在就旁边加上了自己的批注。纵观整个举荐条陈里,大致同意了丁谓的建议,只是冯拯被拔高了一些,成为了参知政事,也就是副相。而关于韩清的差遣,她思考了许久才落笔加了批注。
丁谓想让韩清做盐铁副使,也就是把韩清扶植一把。可是现在韩清的差遣是提举学事司,如果晋升的话那就是做个盐铁判官即可。其实在她心里,倒是想让韩清做个孔目官。
在这里不得不再次略微提一下宋朝的官职制度。前面说过,在宋朝的官职中,一般官员都有“官”和“差遣”两个头衔,有的官还加有“职”的头衔。“官”只是说明他可以领取俸禄,而职才有实际的权力。每个机关彼此互相牵制,“任非其官”的情形很普遍。例如左、右仆射、六部尚书、侍郎、大夫、郎中、员外郎、卿、少卿等,在成为官阶的名称后,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不再担任与官名相应的职务。这些官名只用作定品秩、俸禄、章服和序迁的根据,因此称为正官或本官,又称阶官或寄禄官。
差遣才是指官员担任的实际职务,又称“职事官”。差遣名称中常带有判、知、权、直、试、管勾、提举、提点、签书、监等字,如知县、参知政事、知制诰、直秘阁、判祠部事、提点刑狱公事之类。也有一些差遣并不带上这些字样,如县令、安抚使等。
在刘娥的心目中,想让韩清做的孔目官则是在三司下面的一个官职。
三司是北宋前期最高财政机构,号称“计省”。三司之副长官为三司副使。宋太宗时,罢三司使,另设盐铁、度支、户都三使。到了现在的官家时代,又罢三使,重设三司使一员,另设盐铁副使、度支副使和户部副使。
盐铁之下设七案,即兵案、胄案、商税案、都盐案、茶案、铁案、设案等,掌管全国矿冶、茶、盐、商税、河渠和军器等。
盐铁部有盐铁副使,再往下就是盐铁判官、盐铁孔目官、盐铁都勾押官、盐铁勾覆官。
勾覆官可以理解为稽考核查或者出纳,都勾押官可以理解为就是办公室主任,负责盖章。而孔目官就是管理财务清单的人。
刘娥想让韩清做盐铁部的孔目官,其实就是想让他把这个庞大的部门做个梳理,因为从聚蚨钱庄的那种管理来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什么阿拉伯数字确实是很方便,而那些财务对账清单更是让人一目了然。
韩清培养出来的人现在能够通过借贷账单立刻判断出里面的利润以及明细,这让刘娥十分的吃惊。这也就是为什么想让韩清来做孔目官的原因。可是丁谓举荐韩清做的是盐铁副使,这要是让韩清做个孔目官,似乎在丁谓的举荐上面打折打的过于厉害。左思右想一番之后,她在韩清的差遣上做了批注,并没有按照丁谓的举荐安排韩清做盐铁副使,而是改动了一下差遣,由盐铁副使改成了盐铁判官。
对于职官的变动,丁谓已经找韩清通过气了。当初让丁婳传讯给丁谓的时候,老丁为了报答他,就劝他在“计省”走一遭,只不过韩清当时只是不置可否,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次老丁算是真的上了心,无他,因为识破周怀政的大计,也是救了老丁的命,所以无论韩清答不答应,丁谓都要安排韩清去三司。
此时的韩清已经无心于外面繁杂的事,因为太婆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现在已经不是忘东忘西的事情了,而是经常地认错人。当他看到月儿等婢女从跟前过,就拉着婢女说话,但是名字总是叫错。有时候看到韩琦或者韩逸在地上跑来跑去,她甚至管这俩孩子叫清哥。
九月底的这一天,太婆突然完全地清醒了。精神面貌和以往大不一样,似乎矍铄了很多。她看到月儿端着食盒往屋里走,就叫住问了问,然后叮嘱月儿,给逸哥喂食的时候注意别噎着孩子。当看到折惟玥牵着马往外走时候,叫过来孙媳妇问了好多,问她是不是吃得惯住得惯,是不是想家。
家人看到太婆突然变得又开始明白事理了,均是感到十分惊奇,立刻派人去通知了韩清。闻讯赶回家的他急匆匆的进了家之后,就看见太婆正坐在屋堂中央,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
“太婆,你可是安好?”
“好,好得很!”太婆慈祥的看着他说道:“我从来没觉得像今天这般好。”
“太婆你可是吃过都饭了?”
“清哥啊,我这个老婆子还是知道能吃能睡的,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差了?”
“孙儿在国子监并不是很忙,因为心里惦记太婆,所以早早下差回家,多陪陪家里人。”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家中自有你的娘子照看,怎能随随便便放下公务?”太婆责备道:“当初你的太公追随太祖东征西讨时候,那可是随时要听候太祖的差遣,岂能因为儿女私事而不顾前程?”
“孙儿知错了。”韩清老老实实地承认了错误。
“清哥,你怎么哭了?”太婆看到他脸上有泪水滑落,就好奇的问道。
“无妨,孙儿只是听到太婆说起太公,心里就有些难过。”他擦了擦眼泪正色道。
“呵,太婆我在今天早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你太公来了。”太婆微笑着说道。
“太婆思念太公过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太公头一次进咱们这个家,看到家中过的殷实,甚是欢喜。他跟着太婆把前后屋院都走了一遍,见到哪里就夸哪里。”
“哦。”他听到这话,眼泪禁不住的流。
折惟玥不知道自己的夫君这是怎么了,有些惊奇地瞅了瞅太婆,又看了看他,然后就像一只温顺的猫,静静地站在他旁边,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把屋院前后都看了,你太公就问我孙儿去哪里了,我寻你不见就着急起来,结果就醒了。”太婆微笑着说道。
“太公托梦给太婆,然后到孙儿家看了看,想必我那太公也是宽了心了。”
“清哥,你以后要好生待你娘子。”太婆看了看折惟玥,又看了看闻讯走进来的李奕蕾说道:“老天待我韩家不薄,放眼大宋,能肩挑两房的人找不到第二家。”
“孙儿...明白。”他愈发的伤心,说话间就有些抽噎起来。今天的太婆这是回光返照,平日里已经老态龙钟不能言语,人都认不清,猛然这么反常的表现,只能说是大限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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