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岂不是想印制多少就能印制多少?”太子问道。
“臣要给你演示的就是这个道理!”他指了指众人手里的书和笔墨纸砚说道:“本来我们每个人手里的钱币都差不多,于是这本书价值十文钱,笔墨纸砚全套需要三十文钱,太子你要记住,这钱是固定的价格。可是你手里的钱也不够了,于是你就印制了非常的多,于是你就发行的非常的多,于是我们手里的纸币也越来越多,于是...”他用排比句说了一连串的例子之后停顿了一下,指了指笔墨纸砚说道:“原来三十文一套的文房四宝,现在需要六十文钱或者就是文钱。”
“这是为什么?”太子不明白。
“钱币的发行要和民间购买的能力有匹配的,假如钱币发行的越来越多,那么货物价格就会随之而上涨,钱就越来越不值钱,这就是通货膨胀!”
“师傅,我仍旧是不明白!”
“臣只是现在讲给你听,将来你长大了,要对我大宋的三司有个清醒的认识。”
现在大宋用不着玩布雷顿森林体系那套花招,因为现在宋钱在整个东南亚一带已经是事实上的通用货币,至于欧美那些地方现在还属于蛮荒之地,先别说什么用货币打击,能不能达到那些鬼地方都很难说。他是想让这位将来的皇帝在面对着“交子”能够有个判断,倘若用好了货币这件武器,周边国家能够被整得半死不活。
太子第一次听说光是控制钱币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来说,根本是难以想象的。
等到中午用过膳之后,太子已经对韩清的这种货币理论没了兴趣,只是午后休息时间让师傅给讲故事。
他正在花园里散步,顺便给太子讲讲《西游记》,这故事不但让太子听得入神,就连旁边的侍卫也都是支棱着耳朵听。
此时官家正在和王钦若在散步,二人用过膳之后走出长春殿,边走边聊。
丁谓在政事堂差人去待漏院买来膳食吃罢,总觉着眼皮有些跳,想想王钦若整日里陪着官家,这让他有如芒刺在背。想来想去只有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放眼望去,在政事堂能和自己说说心里话的也没几个。曹利用和钱惟演在枢密院那边,林特这些日子去了郊县,想来想去只有在东宫授学的韩清。
他走出政事堂,溜溜达达的去资善堂,远远看到韩清正在花园里吐沫横飞的给一帮人讲话,太子与一帮侍卫围在他周围正听得津津有味,他于是就让侍卫帮着带句话。
韩清正讲的过瘾,听见侍卫传话,远远望到丁谓站在远处看着自己,就走出人群来到他跟前。
丁谓远远冲太子拱手施礼,扰了太子的兴趣,只能施礼代表歉意。
“丁相公,怎么今天有空来这里寻我?”
“闲来无事走走。”他看了看远处太子等人在看着自己,就说道:“你可是在给太子授课?”
丁谓这是明知故问,授课哪有在花园里讲的兴致勃勃还连说带比划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一群大兵跟着听的?
“午膳吃罢,这是溜溜食,顺便给太子等人讲讲故事。”
“打扰了太子的雅兴!”丁谓说道:“下午空了来政事堂寻我。”
“好的。”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韩清到了政事堂,在门口唤了一声丁相公后,丁谓就走了出来。
“丁相公找下官可是有事?”
“到也没什么事,最近公务繁忙,忘了问问中棠你在盐铁部做得如何了。”
“丁相公位居庙堂之高,整日里为国事操劳,居然还挂念下官的差事,真的令下官感动。”他虚假的客套着完然后说道:“做事都能照顾得到,正在慢慢熟络。”
“你家中可是安好?”
“好,一切都好。”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要不要说竹娘已经有孕在身的事。
“中棠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心中有什么事吗?”丁谓问道。
“哦,下官的娘子已经有孕在身,此乃是家中一喜事。”
“哦?娘子有了身孕?是哪一位娘子?”
“是下官的如夫人竹娘。”
“哦哦!是林...是被动京城百姓称之为胭脂虎的那位吧?”丁谓话语中带着一些打趣。
“是。”老婆这个绰号被丁谓当面提起,他也只能陪着笑笑。
丁谓听了这话,却是突然沉默了起来,因为他想起因为自己当初不看好这个从山野走出来的小子,硬生生的阻拦二人交往,然后把掌上明珠嫁给了钱惟演的儿子。可是自己女儿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每想起丁婳就不住地叹息。
看到丁谓突然就不再言语了,韩清似乎也能猜到他此刻心里所想,于是二人就只好这么默默地走着。走着的途中,二人就听见旁边站岗的侍卫说道:“丁相公,韩侍郎,官家在唤你们。”
“啊?”二人顺着侍卫的目光往远处望去,看到官家和王钦若也正在远处,官家朝这边招了招手。俩人赶紧疾步走了过去。
“官家!”俩人躬身施礼。所不同的是丁谓冲着官家施礼之后,腰身就直了起来,冲着王钦若点点头道:“定国也在啊!”而韩清则是施礼道:“王大资!”
丁谓只是称呼了王钦若的字,而韩清是称呼王钦若的官阶。
有宋一朝,资政殿大学士简称“大资”。
“我与王卿正在说话,看到你二人正在花园中行走,就叫来一起。”官家慈祥的说道。
“不知官家与定国在谈些什么?我二人能否参与到谈话中来?”
“当然能!”官家笑道:“我与王卿正在说太子在承明殿听政一事。”
“我以为太子是在垂拱殿听政,原来是在承明殿,足见官家的英明!”王钦若在旁边说道。
“官家与大资在谈政事。”丁谓点点头,并未再做过多话语。
韩清心里却是在想,谈什么政事?现在王钦若只是一个资政殿大学士和太子太保的官阶,怎么能商谈政事?况且目前太子监国刘娥拿主意,这官家已经算是意义上的太上皇了,那还有什么政事可谈?无非就是假模假样的关怀一下太子来引个话题而已。
“王曾这些日子提报,诸臣撰‘十哲、七十二贤赞’业已完结,请求制成镂版。我正在与王卿说此事,因为是诸臣共同撰写,可是独独少了王卿。”(六月,丙午,太白昼见。己未,国子监请以御制《至圣文宣王赞》及近臣所撰《十哲、七十二贤赞》镂版;诏可。)
“王大资一直在江南理事,这些日子才回京,所以群臣编撰书籍,定是无法参与其中了。”丁谓说道。
“陛下,臣现已经不在政事堂理事了,岂能参与到群臣的编撰?”王钦若带着一点笑容提醒道,言辞中的那份委屈让丁谓和韩清都有些不自在。
“啊?”官家愣了愣然后问道:“王卿,你怎么不在政事堂理事?”
官家的这句话让丁谓和韩清突然觉得脖颈子发紧,全身似乎都被冰水浇过一番,身上每个毛孔都在透露着寒气。
“陛下,臣现在已经不是宰相了,岂能随随便便出入政事堂?更别提在政事堂理事了啊。”
“政事堂岂能少了王卿你。”官家现在每说一个字,都让丁谓和韩清的面皮有突突跳的感觉。“即日就送王卿入政事堂视事,公言啊,你这就去办吧。”
“遵旨。”丁谓的躬身施礼时候腰弯的十分的慢,官家的这个命令让他犹如陷入了无底深渊。
等官家和王钦若又溜溜达达走到其他地方,韩清看到丁谓还在愣神,就唤道:“丁相公?丁相公?”
“啊?”丁谓有些魂不守舍,被韩清叫醒,这才抬起头看了看远走的官家背影,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王钦若能把时机抓的如此恰到好处。”
俩人看到内侍已经去政事堂传话,就只能跟着往回走。
“丁相公有着极重地心事啊。”韩清笑道。
“中棠看出来了?”丁谓脸色有些灰败道:“王钦若重新入主政事堂,恐怕又要掀起风浪了,你我恐怕也难独善其身了。”
“丁相公为刚才官家的话所扰?”韩清笑道:“似乎我听到的话语与丁相公所听到话有些不尽相同吧?”
“怎么?”丁谓看到韩清表情如此轻松,而且眼神中透露着一些狡黠,就有些期待的问道:“中棠你可是有什么看法?”
“看法?官家的话下官岂能有什么看法,遵旨照办就是了。”韩清的这句话让丁谓那刚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迅速的被浇灭,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丁谓脸上的皱纹褶子都能舒展开来:“官家说让王大资去政事堂视事,又不是去政事堂理事!丁相公似乎只是想着官家刚才的话语,可是却没想到这只是‘词头’?请问丁相公,‘录黄’可有?‘书行’可是做了?既然无‘录黄’和‘书行’,那么‘书读’定是也没有了?”
韩清说道这里微微一笑,扬起头看了看天空说道:“丁相公啊,这本是你份内之事,怎么还需要下官来提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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