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去上朝,抽不开身,所以让我来。”
澹风顿了顿,“公子说,三小姐的确是无权无势,但您身后有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还请不要再做了。”
余晚之心口蓦地一悸,像浸入湖面的浮漂被鱼尾轻轻勾扯了一下,既酸且胀,还有一丝未明的情绪。
沈让尘那样了解她,仅凭一封未拆封的信,或许已大致猜出了她的意图,所以才会有今日的劝阻。
他猜得没错,她尚未想好能让自己毫发无损的万全之策,便给宋卿时去了邀约。
她已习惯独行、独思,却忽然有一个人告诉她,你身后还有人。
余晚之久久望着巷子尽头,似在思索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澹风并不打扰,过了许久,才听见余晚之问:“还有吗?”
“没有了。”澹风摇头。
余晚之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澹风的错觉,自余晚之听了公子的那句话之后,整个人似乎更沉静了些。
余晚之转头往里走,走到门口,她顿了顿,回头道:“我也有句话,劳烦你替我带给你家公子。”
澹风抱拳,“三小姐言重了,不敢称劳烦,有什么事三小姐吩咐便是。”
余晚之想了想,说:“请替我转告他,多谢,不论是从前,还是今日。”
澹风说:“三小姐放心,我定然把话带到。”
余晚之又说:“改日我在金水河设答谢宴。”
后门关上,余晚之又立了半晌才朝着自己院中走。
楼七在门口等她,一脸的兴味盎然,刚想开口调侃两句,瞧见余晚之的表情,没好开口。
怎么不对劲呢,原以为是表明心迹之类,怎么余晚之的表情倒像是被人敲诈勒索了一番。
楼七看着坠云,口型问:“怎么回事?”
坠云摊开手,摇了摇头。
楼七跟着余晚之进门,那封信还放在桌上,“要不要我把信送过去?”
“不用。”余晚之拿起信,几下撕成碎片,“我改主意了。”
她铺开宣纸,重新提笔,墨汁顺着狼毫将将要滴落,她抬手在砚台上顺掭,落笔时俨然不再是从前的字迹。
……
四周都是荒烟蔓草,黑夜裹挟着薄雾涌上来,带着春夜的寒气。
楼七陡然侧头,盯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低声说:“来人了,一个人。”
又过了片刻,余晚之才听见了马蹄声,急促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宋卿时在坡下勒马。
“我人已经来了。”他朗声问:“她人在哪儿?”
四周除了风吹树梢的沙沙声,还有并不明显的几声呜咽。
“晚之!”宋卿时四处张望,“你在哪儿?”
余晚之静静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男人曾给了她情窦初开,也给了她心灰意冷,总算到了了结的时候。
火把轰然亮起,照亮了山坡上的情景。
看清情况,宋卿时陡然一震,失声喊道:“晚之!”
江晚之被反绑在树上,口中塞着白布,脚下堆放着木柴,树下还站着两个人影。
“你们到底要什么?”宋卿时冷冷道。
女人的声音轻悠悠传来,“要真相,要事实,要你知无不言,还要你。”
那嗓音一冷:“偿命!”
树下的一个身影动了,在火光下逐渐显露,却蒙着面巾,看不见面容。
宋卿时脑中搜寻不出相同的声音,“你放了她,要偿什么命,我来偿!”
江晚之呜咽着,“唔!唔!”
余晚之道:“偿命是之后的事,偿命之前,你得告诉我,你的发妻江晚之是怎么死的。”
宋卿时目光一扫,“她就是我的发妻,她没有死。”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 余晚之道:“不妨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了攀上郭家,设计发妻假死,是为了娶郭自贤的女儿。”
“是,没错!”
前几日在宋母前面的否认,此刻又换成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余晚之轻轻弯起唇角,“你答得太快了,甚至没有任何犹豫,这是假的答案。”
宋卿时咬牙,“若我不说呢?”
楼七手中的火把一晃,“那我就只有烧死她了。”
宋卿时眼瞳蓦地一缩,又慢慢温和了下来。
一路走到现在,他已成功了一半,若在此刻半途而废,那之前的努力和牺牲又算什么?
宋卿时曾自问过,值吗?其实值不值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妻子再也回不来了。
宋卿时幽暗的目光看向江晚之,“晚之,你怕不怕?”
江晚之拼命点头,嘴里散落的全是呜咽声。
宋卿时朝她温柔地笑了笑。
那一瞬间,余晚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宋卿时从马侧取下弓箭,低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论她落到你们手上,还是落在郭自贤手中,都是死。”
他缓缓抬起了手,弓弦紧绷,箭尖瞄准了江晚之。
“不怕,疼一下就好。”他颤声道:“待我做完了要做的事,我就来陪你。”
箭头在火光泛着寒意,明明那箭头指着的人是江晚之,余晚之却觉得箭尖指向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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