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对大宋是有功劳的,王贵的妻儿说不知道对方是金人,朕就姑且就信了,但是身为军官的家属,私下从商,也是朝廷所不允许的。”
“臣下因功要赏,有过要罚,否则天下岂不大乱?”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宁已经走下来,站在那里。
他的语气平静,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话。
“前唐文皇帝以贞观为年号,意为中正,朕治理天下,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朕也绝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朝堂上下,朕从不会禁止任何人说自己想说的。”
“言路畅通,天下才能久安。”
“但要定一个人的罪,却也绝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否则今日朕定了他的罪,明日是不是就可以找理由定诸位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罪!”
说到这里,赵官家的语气忽然收紧,变得锋利起来,严肃起来,瞬间有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向四周扩散开。
众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如此胡乱定罪的方式,若是上行下效,地方官员利用手里的权力,是不是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定一个老百姓的罪!”
说到这里,赵官家那如刀似剑一样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
所有规则以外的方式,都是极其危险的。
人类为什么要制定规则?
就是为了维持良性发展的秩序。
如果存在大量规则以外的灰色地带,最终承受这个恶果的,将是那些正直的人和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
林一飞还跪在地上,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道为何,赵官家刚好就走到了他的旁边,站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的肩头仿佛压下来了一座大山一样。
“当然,现在王贵妻儿被审问,招出一些事,也算是有了证据。”赵宁话锋一转,“林卿今日在大殿上,公开说这些,是一位直臣所为!”
赵官家这突然的一转,让所有人心头又是一动。
“一个小小的郎中,敢在大殿上公开说这些话,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朕是知道的!”
林一飞这个人绝非善茬,他的手段十分高超。
他只是一个郎中,虽然是刑部郎中,是秦桧留在刑部最后的一个人了。
但以他的级别,贸然在大殿上延伸出岳飞那种级别的将帅,抛开这里面角色的主观情绪色彩,胆子是很大的。
岳飞如今的级别,其实也就比秦桧低半级了。
试想想,突然有一个礼部郎中站出来攻击秦桧通敌,这个人胆子大不大?
当然,林一飞不仅是胆子大的问题,他还很有策略。
他知道自己级别低,所以他故意摆出一副“我要为国朝身死”的慷慨架势。
如果赵官家真的因这事把他杀了或者罢免了,那些真正想仗义执言的人,恐怕下一次会犹豫了。
言路就是这么被堵死的。
所以治理一个国家,从来不是意气用事。
无论那些迂腐的读书人天天如何在他赵官家面前嫉恶如仇,他都不能真的按照那群人的情绪去处理事务。
林一飞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赵官家是一个杀人如麻,但绝对遵守规则的人。
所以他才摆出那种架势,以求达到目的的同时还可以自保,甚至博取清名。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一飞立刻说道:“陛下谬赞,臣惶恐,臣只是在得知有人私通金人之后,心中有恨!国朝经历了无数次磨难,在陛下夜以继日地励精图治下,才有了现在的煌煌盛世,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决不允许有人破坏!”
赵宁突然看着林一飞,和蔼地问道:“嗯,卿觉得私通金人,祸乱朝堂者,该如何惩罚呢?”
“当然是极刑处死,以威慑天下!”林一飞说道。
“要不夷族?”赵宁忽然问道。
林一飞愣了一下,说道:“陛下圣明。”
赵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然后走回去,摆了摆手:“朕已经让军督府去请王贵回来,审问边境大将是军督府的事,牵涉到家属,那是刑部的事。但是在直接证据出来之前,一律不准胡乱定罪!”
“还有,今日林一飞说的很有道理,私通金人者,处以极刑!”
“退朝!”
说完,赵宁自己便先行离开了大殿。
回文德殿之后,赵宁第一时间见了高俅。
“郑喜回来了吗?”
“应该这两天就回来了。”
赵宁又问道:“之前在河北调查的,民间与金人私下有生意往来的人,名单你这里有吗?”
“有的。”高俅心头一紧,赵官家突然问这个事,是要干什么?
其实皇城司很长一段时间都安排人在宋金边界隐藏调查。
这些年收集了不少名单,只是一直不动这些人而已。
为什么不动,是因为动了小鱼,惊扰了大鱼,没必要。
等真正要动大鱼的时候,再把小鱼们都抓起来,小鱼们那里必然有许多消息。
结合关键证据,联系各方消息,是可以一次性牵涉出许多重要人物的。
林一飞有私通金人,而且绝不只是他一个人!
就像大宋同样也用利益,在金国埋了不少线,要不然金国主和派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势力呢?
对于赵宁来说,要动大鱼,那就要把中间的,下面的,都一起拔出来。
“如果朕要拿人,多久可以拿到京师?”
“陛下若要拿人,臣立刻书信几分去河北,立刻可以拿人。”
赵宁点了点头,又问道:“李回最近怎么样?”
“他在交州银行做主簿做的很开心。”
“刘梦呢?”赵宁突然问道。
“她……这个女人肯定有问题!”高俅连忙说道,“她的叫声……哦不,臣的眼线经常探插到她打听一些奇怪的事。”
“什么事呢?”
“她询问了郑喜的去向。”
“那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细作?”
“有可能。”高俅很严肃地说道。
“看你高太尉对公和对私,还是分得很开的嘛。”赵官家笑起来。
“臣只知道为官家分忧,其他的,那都是办事的手段。”
“你去给她透露一些事情,想办法让她知道,韩企先和时立爱私下与大宋有许多买卖,来往甚密。”
“是!”高俅回答完后,愣了一下,“官家,韩企先和时立爱跟咱们好像没什么来往。”
“无所谓,让她知道就好了。”
高俅立刻明白过来:“官家英明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五天过去,郑喜带着卢清流回到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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