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帝王的一番动作,太医心惊的不由抹了一把汗。
道是医者仁心,帝王怀中的少女眼看着太过可怜,还是咬了咬牙,开口劝了。
“陛下,陛下不妨将姑娘放开。”
“姑娘所受之苦应当是前朝禁药,剥雪霜,抹上剥雪霜后三日,会受裂肤蜕皮之痛楚,熬上一夜,再入浴池洗净,方有莹润肌肤,脱胎换骨的功效。”
裂肤蜕皮,莹润肌肤。
封九妄的眼神,下意识的落在了连央的小手上。
上一回与他交叠相衬的格外狼狈的小手,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
许是太过痛苦,连央的手紧紧蜷曲着,封九妄不需掰开连央的手掌,都从那指缝中的一抹红里,看出掌心应当被指甲沤出了血来。
帝王心怀天下,对前朝后宫之事倒没什么了解,安德一身为内侍,倒是迟疑着开了口。
“这剥雪霜,应当是前朝后妃为了固宠折腾出来的玩意儿,结果愣是活活疼死了三个宫妃,忒吓人,才被焚毁,列成禁物。”
“活活疼死?”
封九妄眉心一跳,他知晓后宫手段层出不穷,可这阴狠折磨,能叫人女子生生疼死的剥雪霜也是头一回听。
又想到太医所说的,前朝禁药,不由冷嗤一声。
想是他近些年来,修身养性,纵得小人得意起来。
“命人将宣永安侯来,朕倒是想知道,他这个侯府后院有多了不得,连禁药都能随意取用了!”
安德一脚步微顿,听出陛下言语中的戾气,只不知这戾气是为了受苦的连姑娘,还是真气那侯府后院,私用禁药,胆大包天。
瞅了瞅外头漆黑如墨的夜色,到底没说什么,遣了人去传永安侯去了。
就作妖吧,这一晚,谁也别睡!
“她会疼痛致死?”
“这,应当不会,只眼下这一夜还是有得受了。”
御医倒是有心说,能开点止疼的汤药,缓一缓姑娘的苦,但......
看着帝王明知连央苦楚,仍旧不肯撒手给点舒坦的模样,御医识趣的又把这话吞下了。
封鹤眠前往金陵时千叮万嘱,求他照看好连央。
封九妄本不放在心上,左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受些嫡母的磋磨,那是封鹤眠这个正儿八经的心上人要处理的事,可眼下,连前朝禁物都出了,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大掌无意识的包裹住了连央攥紧的拳头。
触感不太好,连央就连手背都疼的汗涔涔的。
脑海中又闪过连央局促的收回手,背过身的画面。
“调点好膏脂出来。”
并不善女子保养的白御医胡子差点没给扯下来,他喜欢制毒,制毒!
小娘子用的膏脂香丸,凭什么叫他来制!
“嗯?”
久不听应答的封九妄不悦的轻哼了声,白御医还没作答呢,“凶,好凶,疼......”
猫儿似的细碎声音从帝王怀中传出,连央疼的厉害,即便在昏迷中,也晕不彻底,方才太医与封九妄的话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太医说她的疼痛是用剥雪霜导致,可素晴分明告诉她,用的是融雪霜。
蒋妈妈也为她打听过,坊间确是盛行融雪霜,道其润泽肌肤的效用极佳,但每三日要受些苦头,轻微的疼上一炷香的时间便过去了。
女子爱美,一炷香的疼痛换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倒也不是不能忍,所以连央便也不曾制止素晴为她涂抹融雪霜。
只是,融雪霜怎么会变成前朝禁物剥雪霜呢?
融雪霜是连玉和让素晴带到藕香院的。
若是林氏,连央还会想大抵是恨惨了她,所以林氏敢冒大不违用禁药害她吃苦,可连玉和那般高傲又谨慎的人,是必不可能去碰前朝禁物的。
思绪纷杂,连央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但只一点,不妨碍她察觉到此刻殿内气势沉凛。
连央想,在没有真切攀上帝王权势之前,借一次势。
“你能不能,轻点,疼啊......”
连央抽噎着,哑着嗓,再度不怕死的打破殿内严寒。
封九妄内心的怒火,很好的被怀中这个不识好歹是女子吸引,目光沉沉的落在少女眉眼。
连央艰难的掀开眼睫,珍珠似的泪珠顺着怀抱扎进了封九妄的寝衣。
“朕没治你的胆大包天,你倒还哭上了?”
“陛下,骗,骗人......”
连央虚弱至极,干涸的唇瓣扯动间,似又要溢出血来。
“水。”
安德一讶异的抬眼,随后麻溜的起身倒了盏温水递给雍渊帝。
封九妄搂住连央的手又收紧了些,听到微弱可怜的一声呼疼后,心满意足的算完账。
这才不紧不慢的将杯盏贴近连央唇瓣。
“喝。”
一杯水饮下,封九妄才问,“朕如何骗你了?”
少女乖巧的啄饮,随后又下意识的倚向了他的怀抱,只在疼痛中,传出几声“嘶嘶。”
乖顺的模样很好的抚去了封九妄的怒意,此时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三日前的梅中亭,带了几分闲散的逗弄。
封九妄也觉察到,虽连央模样仍旧可怜,但她那双眼儿一睁开,他的心气便顺了不少,又人为的给她吃了点苦头,封九妄便也没什么气了。
不加掩饰的幼稚,连央即便在痛楚中,都能感知分明。
“陛下,教的,要哭,要看着你,还要撒娇,我,我都做了,为什么,你不怜我,还要叫我疼?陛下,骗,骗人的......”
连央语调娇娇,沙哑又藏着痛楚的嗓音却如砂纸,在雍渊帝心尖一划拉,划拉的雍渊帝失了声。
又低头看着被自己搂住的连央,好半晌,才从少女不可思议的乖巧中,醒过神来。
沉凝的嗓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雍渊帝揽紧连央的手微微松开了些,“朕便教了你这一回。”
“一回,就够了,阿央,记,记在了心里。”
“不是叫你疼,你昏迷时,总叫朕救你,朕抱着你,是在救你,连央。”
连央心口猛的一顿,艰难的从封九妄的怀中抬起来头,透过被泪水凝湿的长睫,愣愣的注视着这一刻的封九妄。
封九妄的眼,沉如深渊,烛火摇曳间,连央好像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倒映出的自己。
弱小,可怜,伸着手祈求救赎。
又想起第一回在连绵不绝的疼痛中醒来时,对上的,也是这双眼。
“你在救我。”
“朕在救你。”
“你会每次都,救我吗?”
连央想一个承诺,却没有听到回答,她实在太累太疼,便又晕了过去。
这一回是真的失去了意识,但在沉睡中,独属于帝王的龙涎香仿佛一直不曾散去,裹挟住了这个荒凉夜色中的一点心安。
怀中人乖巧恬淡,在怀抱渐离的一瞬又陷入了痛楚挣扎,注视着连央面容的封九妄,在捕捉到这点后痛楚后,便又将人揽入怀中。
令人满足的是,连央的眉眼在重新入怀的瞬间,便舒展了些许。
低低的笑声溢出,封九妄容许了连央偎在了他的怀中,与他在龙床上,相拥一夜。
安德一带着众人退出内室时,林启不由心惊,小心的拽住了干爹的,“干爹,陛下是不是忘了,那位......”
安德一睨了林启一眼,这一眼,便止住了林启的话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喜欢,人,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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