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房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一滴,两滴。
傅今安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顷刻间消失不见,眸子里阴郁的情绪四散蔓延,温度抽离。
冰冷又窒息,四周皆是死寂。
沈鸢知道,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
傅今安故去的母亲,是他最后的底线。
“想死是吗?”他脸色静得可怕:“行,我成全你。”
-
透明窗户被推开,夜间的凉风呼呼灌入,吹乱了沈鸢的发丝。
她被傅今安按在窗台上,上半身没有着力点,摇摇欲坠。
风很凉很冰,吹得她眼眶干涩又难受。
傅今安的眼睛也是红的,布满了血丝,唇上毫无血色。
“你不该,不该提她。”
身下是近十米高的楼层,凉意四散,风声冰冷,沈鸢脸上却没有半点害怕。
她定定地看着傅今安的眼睛,平静又镇定。
“傅今安。”
清浅温和的嗓音伴随着夜间风,钻入傅今安的耳间。
他眉骨锋利,太阳穴上青筋凸起,极致压抑着在身体里乱窜的痛苦情绪。
那些被自己刻意隐藏起来的可怕景象,如今仿佛放映灯般一一重现,重现在他的眼前,心间。
小安,乖,你要相信妈妈是爱你的。
妈妈只是生病了,扛不住了,不是故意想丢下你。
小安,再见。
砰!
重物坠落的嗓音,傅今安听见自己在哭,哭得撕心裂肺,喘不上气。
他跪下来求她,求她不要走,不要丢下自己。
可视线却逐渐被血液糊满,看不清楚。
手上湿漉漉的,他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妈妈身上的血。
傅今安像是沉迷在梦魇中,手臂脱了力气。
沈鸢整个人下滑了一瞬,差点控制不住身体径直坠下去。
她立刻攥住傅今安的胳膊,疼痛感使傅今安理智回笼,可他没有松手,死死盯着沈鸢的脸。
沈鸢勾唇,轻声:“傅今安,你真可悲。”
“表面上看起来,嚣张高傲,自私自利,做什么事情都不计后果,可骨子里,却是敏感又自卑,你母亲去世后,你觉得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你的人死了,所以你对一切都失去了欲望。”
“或许我之前说的那句话是错的,你到处闯祸,惹事,不是为了引起傅石山对你的重视。”
“换个说法,你是在报复他。”
傅今安脸色涨红,零碎的两个字生生从唇齿间挤了出来。
“闭...嘴...”
沈鸢才不惯着他的狗脾气,继续说道
“你觉得是因为你父亲在外面找小三,疏于对你母亲的照顾,导致你的母亲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选择跳楼自杀。”
“她跳楼的时候,你亲眼所见,所以你不允许身边任何一个人提到她,包括你的父亲,她是你的禁忌,对不对?”
傅今安的脸色有些诡异,带着被戳破心思的窘迫,但是更多的是怀疑。
当年,他的母亲身患抑郁症,选择了跳楼自杀,救护车还没有到便已经死亡。
傅石山怕这个消息被大众所知,会影响公司的股票,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所以除了傅家工作过的佣人还有与傅石山熟识的朋友,没有人知道他母亲的真正死因。
沈鸢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沈蔓也知道?
思索间,傅今安的大手不自觉松了松,沈鸢趁机逃出他的桎梏。
沈鸢很了解傅今安,只是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便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你放心,沈蔓不知道。”
傅今安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沈鸢将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凉风与冷意。
她转过身,站在傅今安面前,樱色红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也带着令人信服的能力。
“我说过,我不会是你的敌人。”
傅今安的眸色微沉,方才难以自控的怒火此刻尽数回笼,他盯着沈鸢那张脸,语含质问与深意。
“你来傅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样子,她和沈蔓的关系并不好,沈蔓的目的是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得到一个名分,那沈鸢呢?
她的目的是什么?
钱?
然而沈鸢只是摇摇头,轻声反问
“如果我说我没有目的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和傅家有任何牵扯。”
“如你所见,沈蔓与我的关系并不好,如果不是我对她还有用,她早就抛弃我了,傅石山将我视作空气,而你,把我当成敌人,费尽心思地排挤我,赶走我,我在傅家的生活并不好过。”
傅今安敛眸,视线从沈鸢脸上寸寸划过,意图从中看到一丝一毫的心虚,然而没有,有的只是坦荡。
她说的,并非假话...
傅今安沉声问:“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你已经成年,完全可以脱离傅家,去过自己的生活。”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实际上不还是舍不得傅家的金钱和权势?
沈鸢攥了攥指尖,深吸一口后,直截了当地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摆在明面上。
“因为沈蔓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
“我父亲的赔偿款。”
傅今安眸光微闪,张了张唇,没有说话。
沉默间,沈鸢继续轻声解释
“当年,我父亲因为工地塌方,不治身亡,获得了一百二十万赔偿款。”
“这笔赔偿款,本来是沈蔓和我奶奶共同分配,结果她利益熏心,将赔偿款全部占为己有,我的奶奶年事已高,没有精力和沈蔓争抢,她怕沈蔓得到赔偿款后将我抛弃,所以和沈蔓签了一个合同。”
“她放弃赔偿款,沈蔓一直养着我,直到我找到合适的伴侣。”
“然后呢?”
傅今安的嗓音有些哑,声线轻微地颤抖。
许是因为沈鸢的经历,让他有了些许同病相怜的感觉。
“沈蔓大手大脚惯了,一百二十万赔偿款很快便花了个干净,然后她爬上了你父亲的床。她进入傅家时,其实并不想带着我,只是因为我平时装得很听话,她认为我还有利益价值,就把我也一起带来了。”
“利益价值,讨好我?”
沈鸢点点头:“对,为了在傅家的日子能够好过,第一天我便跟个傻子似的,在你面前献殷勤,嘘寒问暖。”
“结果你拍的那一张照片,让我成为了众矢之的。曾雨熙她们欺负我的时候,你就在洗手间外面吧?好听吗?”
傅今安哑声,雪白的喉结轻滚,挤出两个字:“什么?”
“我的惨叫声。”
傅今安眸子垂下,脸色苍白无比,没有血色。
他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都是冠冕堂皇。
那时候,他真的以为沈鸢和沈蔓是一路人。
他厌恶傅石山,厌恶这对母女,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她们赶出去。
最先下手的,便是沈鸢。
为了赶走她,傅今安用了个非常卑劣的方法。
如今却发现一切都是笑话。
沈鸢和他一样,都是受害者。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沈蔓和傅石山。
“对....”
他说不出话,喉间紧得可怕。
骄傲惯了的大少爷,连道歉都显得很是艰难。
“你不用向我道歉。”
沈鸢淡淡说。
迟来的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就好比被割破的伤口,即便过了很久,那个醒目的疤痕依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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