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一穿着破旧囚衣的消瘦身影,正盘膝面墙,静静而坐。
牢狱中不见天日,唯以墙上油灯燃起点点光亮。
羊都公城面朝昏暗墙角,盘膝坐于干草之上,亦不知或睡或醒。
然此刻的他,何曾亦有彼时一郡之丞的风采。
头发已近全白,亦干枯脏乱,一缕缕黏起,随意披在肩上。
身着破旧宽大囚衣,更将其身躯趁之消瘦。
仅观其背影,便宛如一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者。
看着牢房中的羊都公城,羊都映泱心如绞痛,亦酸楚不已。
无论犯下何等大罪,然其毕竟乃是自己亲父。
看其如此萧索,又如何会不心痛。
羊都映泱很想如小时一般,直接扑入父亲胸怀,大哭一场。
将潜藏积压在心中的难过,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但她亦知,其不可者,此生此世,怕是再无此机会。
自前日,从府中逃离的那一刻开始。
父女之情,已然破裂。
两者之间,更难以再似往昔。
羊都映泱倚着木栏,眼眶通红,怔怔看其背影,轻声嗫喏道:“阿爹,我来看你了。”
羊都公城似是早已知晓她的到来,却仍动也未动的坐在那里,亦未转身。
片刻后,嘶哑的声音,自牢内响起:“将死之人,有何可探,还不速速归去。”
羊都映泱垂首,指节已攥发白,声音更加微小,怯懦道:“阿爹,可有未了之事,托于女儿?”
羊都公城默然片刻,冷声说道:“某女已死,某之族人,尽皆待毙,某亦何须再托?!”
羊都映泱怔然,随即再亦克制不住,清泪顺着眼角潺潺而落。
她死死咬着贝齿,不让自己抽泣出声,冲着羊都公城的背影,行一万福道:“如此,奴便不再叨扰大人。”
说罢,羊都映泱垂首流泪,默然转身,踉跄离去。
奴家,为已嫁人妇者自称。
而奴,则为平民或奴役之名。
自此刻起,羊都映泱,已不可再自称羊都之姓。
亦或应讲,她已被羊都公城,逐于家门之外。
看着羊都映泱伤心离去的背影,明克敌叹息一声,但却并未追去。
他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何况,羊都映泱,或亦不想要他的安慰。
毕竟羊都家落入此等境地,追根究底,他也难逃干系。
而治狱吏亦不催促,垂手立于一旁,静待明克敌的吩咐。
稍许片刻,明克敌感觉其应稍稍平静下来后,刚准备直接离去时。
羊都公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冷然说道:“明家小子,许久未走,可曾看够老夫笑话?”
明克敌微微皱眉,冷冷说道:“某很是好奇,是否在尔眼中,这世上之人,尽皆心恶之徒?某如此,你之亲女,亦是如此?”
羊都公城默然,没有出声。
明克敌摇了摇头,亦懒得和他生此闷气,淡淡说道:“告于你知,某未有此等闲心,看一将死之人的笑话。”
“某能来此地,只不过是受尔之亲女所托而已。”
羊都公城再次沉默,许久后,锁链叮当之声响起。
羊都公城转过身来,消瘦脸上,目光仍旧锐利,充满野性。
沉声说道:“明家小子,历来成王败寇,某从未后悔之前所为,亦能坦然接受今日下场。”
“然,你应知晓,此间之事,皆某一人之罪,泱儿并未参与其中,更甚者,泱儿为你,为此北地之民,不惜与某这亲父决裂,亦要揭发于某!”
“某不求尔等能对她感恩戴德,亦不求你能将其迎入门内。”
“只望尔能遵守郡守之言,护她一世安稳,莫再让她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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