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疆嘴欠得很,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些嘲笑的意味。
“照此说来,李副营长最近追妻之路也不太顺畅呐,否则怎么能坐在这里喝闷酒呢?怎么着?甘棠又让你滚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向以巧舌如簧著称的李镇疆,此时一副吃瘪的模样,让孟战京忍不住拊掌大笑。
“李镇疆啊李镇疆,你小子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苍天饶过谁呢?”
李镇疆哭笑不得。
“孟战京你还是人吗?你媳妇儿太狠了,打蛇打七寸,好家伙,专挑我的软肋玩命儿捅刀子,我踏马怎么还嘴?”
说罢,李镇疆自罚一杯。
“周护士,我给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回头多在甘棠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周思卿笑得不行。
“我不是都给你指明道路了吗?你别和甘棠废话,直接和你未来岳父岳母联络感情,你把他俩哄开心了,甘棠还能翻出你的手掌心?”
这话让李镇疆眼前一亮。
“战京,那天我就说你老婆不是一般人,怎么样?没说错吧?”
周思卿飞快抓住了其中的信息。
“嗯?你俩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快交代,都说我什么了!”
看着媳妇儿带笑的眼眸,孟战京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真好,比在前线时胖乎了些,有点肉嘟嘟了。
“你就不好奇田麦的身份?”
孟战京不着痕迹岔开了话题。
他怎么能告诉周思卿,那天在医院里,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死里逃生的真相呢?
果不其然,周思卿问道:“对啊,你们怎么都认识田麦呢?”
“田麦有个哥哥,叫田黍,是我们的战友,也是我们刚下基层连队的班长。”
孟战京回忆起从前,眼底带着一些温柔的怀念。
那时候他们都是从军校毕业的天之骄子,踏入军营时带着一股子傲气,总觉得比普通士兵高出一等。
当听到“田黍”这个略带土气的名字时,甚至有人给他取外号叫“田鼠”。
在下连队的第一次射击比赛中,田黍用精湛的枪法狠狠打了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的脸。
“你们给我记住了,不管你们从前时什么身份,但既然进了部队,就是一名随时为国捐躯的兵,把你们那些傲慢的想法给我收起来!”
“战场上没人在乎你是谁,子弹飞过来时,不会因为你是军校高材生就饶你狗命!”
在这回忆中,周思卿仿佛看到年少轻狂的孟战京被基层连队班长狠狠打脸的狼狈与羞愧,她忍不住笑。
孟战京啊孟战京,你也有如此吃瘪的时候?
“后来呢?”
周思卿看着田麦忙碌的身影,看着坐在小摊前吃着毛豆聊着天的军人们,她心底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往往,这看似平静温情的岁月背后,都隐匿着一段让人心碎的过往。
果不其然,孟战京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周思卿的猜测。
“我们第一次踏上战场时,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当你看着前一刻还与你谈笑风生的战友下一刻血肉模糊死在你眼前,那种冲击感……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如刀绞。”
所以有个专业术语叫“战后应激创伤综合征”,就是指从战场活着回来的战士们会出现很多心理创伤疾病。
孟战京也一样。
在战友的血肉溅到他脸上时,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表露出任何不良情绪,可还是没忍住,蹲在地上疯狂呕吐。
“卿卿,你也猜到了对不对?那个血肉模糊死在我们眼前的战友,就是田班长!”
孟战京明明在笑,可周思卿却看到他眼底的痛与悲凉。
“那天,本不该田班长带领我们上前线的,但他不放心我们,便打算最后带我们一次,谁知……”
“敌人的手榴弹落在我们面前,却没有马上爆炸,我们以为是一枚哑弹,只有田班长奋不顾身扑过去,将那枚‘哑弹’抱在了怀里。”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枚“哑弹”轰然爆炸。
前一刻还与他们强调作战要点的田班长,下一刻被炸成了碎片。
他温热的血肉溅在他带出来的兵身上脸上,像是赠予他们最后的护身符。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不是田班长用血肉之躯抱住了那枚手榴弹,他们在场那些人怕是都得被炸死。
说到这里,孟战京冲周思卿笑笑。
“我一边吐一边哭,我觉得那肯定是梦,田班长可是我们全团的兵王,怎么……怎么能这么轻易死去呢?”
在他少年时代看过的武侠小说里,只有无足轻重的配角才会死。
他的心目中,田班长可是堪比男主角一般雄伟高大的人呐!
但田班长确实死了。
或许是因为田班长溅在他们的血肉给予每个人足够的力量。
自那以后,他们内心最后的怯懦恐惧被驱散,他们带着田班长的期待勇往直前,死死守住祖国疆域。
“田麦是田班长唯一的亲人,他牺牲那年,田麦才十三岁,我们去老家找到她时,她跟着一帮社会小流氓鬼混,甚至还被关进了少管所。”
听到这话,周思卿忍不住望向田麦。
女孩的笑容纯真热情,很难想象她曾经还有过这样不堪的经历。
“于是我们几人商量一番,将田麦带到川城,原本想让她继续读书,但她显然不是上学的料……”
想起田麦叛逆的那几年,孟战京的笑容有点无奈。
“后来她自己提出想要做点小生意,而且她有做饭的天赋,于是我们就给她在这里支了个摊子卖砂锅,生意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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