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抬头瞥视,自言自语,“是该去,但是,某些人还有脸去吗?”
“你!”朱元璋气的转身瞪视。
眼神余光瞥了眼毛骧。
偷偷窥视的毛骧,吓得连忙缩起脖子,转移话题,“皇爷,臣刚才来时,碰到了韩国公,韩国公对土桥村织出来的这匹布,也十分惊讶……”
他认为,有必要让皇爷知晓这件事。
马秀英抬头,微微皱眉。
李善长的能力,她可是知道的。
李善长关注乡土村社,关注老四,是怀有善意呢?还是不怀好意?
怀有善意还好。
可若不怀好意。
老四那么年轻,而李善长却是个十足的老狐狸……
……
“恭喜恩师。”
右相官衙,胡惟庸脸上堆满笑容,弯着腰,亲自给李善长斟茶,恭喜着,“陛下他还是离不了恩师,这不,还不是得让恩师复出辅佐嘛。”
“惟庸,可不敢这么说。”李善长捋着胡须,板着脸提醒。
胡惟庸抬了抬眼皮,瞧着李善长唇角微咧,微微一笑,“是是是,恩师重新出山,学生太过高兴,以至于忘乎所以,忘记这里人多嘴杂了。”
李善长复出,他是真的高兴。
朱皇帝是不可能再让李善长为相了。
但朱李两家联姻后,看样子,权力会给,而且还不会小。
现在李善长已经兼任御史台御史大夫,还拥有相当于右都督的实际权力。
凭借李善长开国元勋,在淮西勋贵间的影响力。
他们师生只要默契联手。
虽说做不到,大明他们说了算。
却也可以左右大明时局!
恐怕就连朱皇帝都得避锋芒!
……
李善长端起茶杯,喝茶之余,眼神余光瞥视在旁边坐下的胡惟庸。
这个学生想什么,他很清楚。
他自身想要什么,他也很清楚。
一个韩国公的爵位,可以让李家与国同戚。
可如果在朝野内外,没有广泛的学生、朋党、弟子为网。
等他走了,李家也就只能凭借国公爵位,还有驸马身份,落一个没有影响力,没有权力的清贵了。
长子李祺,不成气候。
但凡长子有点能耐,他都不会谋求和皇家的联姻。
一个男人,一旦做了大明的驸马,就别想在政治上,发挥什么抱负了。
他这次付出,所谋求的,不是个人权势。
而是想给家族子弟,留下一笔丰富的政治遗产。
长子能力不行,但凭他传下去的爵位,以及驸马身份,保证这一代显贵没问题。
长子和临安公主的孩子,培养教育好,再加上他留下的政治遗产,可以让李家在第三代再显贵。
什么是政治遗产?
很简单,就是多提携官场上的后生晚辈,多交朋友,多施恩。
得人恩果千年报。
读书人、士绅、初入仕途的底层官员,得了他的恩惠,肯定有忘恩负义的。
但肯定也有感念他的。
胡惟庸作为百官凤首,与胡惟庸联手,就是他施恩最好的途径。
而且还可以让这个学生冲在最前面。
胡惟庸想要更大的权势,就必须冲在最前面,他只是想施恩,想给子孙后代留一笔政治遗产,也不用做这个出头鸟。
与胡惟庸联手,安全、高效。
一旦胡惟庸触怒了皇帝。
皇帝即便动手。
那也是胡惟庸这个学生倒霉。
他隐藏在幕后,又没直接和皇权争权夺利!
何况,他儿子还是驸马。
大不了,再隐退便是,反正真到了那个时候,他想要留给子孙的政治遗产,也留下了。
想通透的瞬间,李善长笑着放下茶杯,“惟庸,可察觉,年节前后,陛下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
‘对谁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
胡惟庸微微愣怔。
被李善长突然虚头巴脑一句话,搞蒙了。
可这人到底也是个人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微微侧身,低声试探,“恩师所指,是否是朱四郎?”
‘论揣摩人心,胡惟庸真的很聪明。’
李善长瞥视中,暗暗感慨,笑而点头。
胡惟庸顿时唇角微扬,笑道:“皇帝给秦王改封北平,却不改王号,摆明了告诉大伙儿,燕王这个爵位还是留给朱四郎的。”
“我倒是希望,朱四郎能以燕王的身份回归。”
朱四郎只要以这个身份回来,朝堂可就精彩好玩儿了。
太子系,以吕本、蓝玉为首这些人,一定会像疯狗,咬着朱四郎不放。
朱四郎再好的忍耐,也必然会有被激怒反击的时候。
最终,朱四郎和太子的兄弟手足情,会在不断的矛盾冲突中,一点点淡漠。
朱四郎或许会放开手脚,密谋夺嫡。
其他皇子,也极有可能被卷入。
历朝历代,皇权内部争斗,就必然会放松对臣权的约束。
咚咚咚……
李善长食指轻轻敲击桌案,把胡惟庸的思绪拉回来,“朱四郎很聪明,时局变了,他不会回来做燕王的。”
“你看,他现在正在准备考科举。”
“要说皇子中,这位才是最聪明的一个。”
胡惟庸脸上笑容消失了。
要说,谁最不想朱四郎入仕为官。
他肯定算其中之一。
虽然他喜欢朱四郎的乡土村社设想,并且已经为其准备了自己的作料。
但他还是不希望朱四郎为官。
这人太能折腾。
折腾就意味着朝局一定会发生剧烈震荡。
作为百官凤首,震荡不安的朝局,极有可能牵连到他自己。
所以,但凡上官,自古以来,就不喜欢太能折腾的下属。
“老师,入仕为官这条路,可不容易,或许他穷尽一辈子,未必能考个秀才!”胡惟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也对。”李善长瞥了眼胡惟庸,笑道:“听说,春节这段时间,整个金陵城高门大户,都在议论,今年内,朱四郎会不会连续冲击童生考试、院试、乡试、会试,咱们且看看再说。”
胡惟庸笑着点点头……
……
朱棣考科举,别的地方不知道,但大明的高层却极为关注。
随着时间推移。
日期也越来越近。
四月初。
距离江宁县童生考试,只剩三天。
土桥村这段时间,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牛和驴,在陌生环境,此起彼伏的叫声,在村外就能听到。
一辆马车,远远往土桥村驶来。
周世显负责赶车。
蒋进忠眯眼晒着初春的太阳,坐在另一侧车辕。
听着村子内传出的牛、驴叫声,眼神余光瞥了眼木讷的周世显。
哎!
忽然叹了口气,“大侄子,我有些想你爹了,这段时间,他有没有写信回来?”
“县尊大人,没有。”周世显认真赶车同时,老老实实回答。
哎!
闻言,蒋进忠又叹了口气。
他是真有些想周浪了。
当初周浪给他当皂班班头,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可因为朱先生的缘故。
两人也算是朋友。
周浪会说话,当然,周浪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发自内心夸赞他。
很好玩儿。
那像现在。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周浪那么一个会真心夸人,会捧哏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木讷的儿子。
‘周浪该不会是被……’
蒋进忠眼神余光仔细打量周世显,既然是朋友,将来,周浪还要追赶他的脚步,同殿为臣。
他得给周浪好好把把关。
可别给人家养儿子。
周浪:我谢谢你啊!
周世显察觉被蒋进忠打量,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唇,看着前面村口,一群孩子在玩耍,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
忙抬手,“县尊,土桥村的孩子。”
蒋进忠这才收回视线,顺着周世显手指方向看去。
瞧着一群孩子正在玩游戏,不由点点头,“看来朱先生和徐先生是很有底气,临近考试了,给孩子们放松放松。”
于此同时,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也发现了蒋进忠。
等蒋进忠经过时,忙行礼:“拜见蒋青天。”
哈哈……
蒋进忠顿时乐的合不拢嘴,一路和木讷周世显在一起,产生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坐在车辕上,笑着询问:“三天后就要考试了,准备的怎么样?”
杨东旭代表众人,作揖回答道:“师傅、师娘说了,平常心对待即可,我们年级还小,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实在考不上,还可以做其他事情,读书并不一定要考科举,我们村搞乡土村社建设,将来也需要读书人。”
蒋进忠笑笑。
读书不考科举,也就朱先生、徐先生才这样想。
当然,这是朱先生、徐先生的想法,他不认同,但尊重。
随即笑问:“你们朱先生在家吗?”
“在,师娘快生小师妹了,师娘在家,师傅就在家。”
“去玩吧。”蒋进忠笑笑,示意周世显赶车去朱棣家。
摇头晃脑,叹了口气,嘀咕道:“朱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太没上进心了,将来真考中功名,入仕当官,还得我关照啊!”
“关照你父亲,关照朱先生,我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周世显唇角抽抽,扭头……
蒋进忠没好气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幅想说又不说的模样,我看着都难受。”
“县尊,晚辈认为,朱先生将来入仕为官,您和我爹,都得靠朱先生。”周世显十分认真看着蒋进忠。
没见朱先生之前,他就总听父亲把朱先生如何如何挂在嘴边。
见了朱先生后,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仅有的几次,他感觉,朱先生说的一些话,很有道理。
这些话,他就没听父亲说过,也没听蒋县尊说过。
‘这孩子,肯定不是周浪的种!’
蒋进忠瞬间自闭,直接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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