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朱棣站在岸边,眺视盖州方向,眉头紧拧着。
锦州时,他就十分不宁。
行动开始后。
又十分不顺。
约定好的进攻,大哥也不知什么缘故爽约了。
背叛大明?
不可能。
就算不顾结义的兄弟情,大哥也不可能这么短视。
元朝已经日薄西山。
反观大明新朝鼎力,蒸蒸日上。
他一个中原人,不可能给元朝殉葬。
不为兄弟情,就是为了立功,衣锦还乡,大哥比任何人都希望夺回传国玉玺,献给老头子。
现在的每一桩功劳,都是大哥将来在大明朝立足的本钱。
所以,大哥肯定是遇到麻烦了。
放弃吗?
可这回放弃了,大明就可能永远失去传国玉玺。
中原也可能,永远失去传国玉玺。
这可是始皇帝大一统中原后制作的。
某种程度,就是中原必须大一统的具象象征。
沙沙沙……
身后传来脚步声,朱棣撇头……
张麒在朱棣身边停下,看了眼朱棣,“朱兄弟睡不着?”
朱棣也不遮掩,点点头,“睡不着,我在想,我们是不是放弃这次行动……”
“不可!”
朱棣诧异看着张麒。
没想到,张麒会如此断然否决。
“朱兄弟,你虽然是陛下的乡党,但你可真明白,你身上那块金牌的含义?陛下把这么重要的金牌赐予你,可见陛下对传国玉玺的重视,我们试一试都不敢,就退回去……”
张麒摇了摇头,不说了。
那样会倒霉的!
朱棣明白了张麒的顾虑。
是啊,老头子肯定失望。
舍不得迁怒他。
会不会埋怨迁怒将士们?
依着老头子的德性,还真有可能。
“朱兄弟,咱们有船怕什么?明晚如果进攻不利,咱们就撤回来,这样回去也好交代,结果无法预料,可态度必须端正。”
朱棣不由笑了。
心中的不宁也消散了不少,点点头:“行,听张大哥的,明晚进攻不利,咱们就撤回来!”
从张麒的态度,他也看出来,如果不进攻一下,现在退回去。
岛上的兄弟恐怕不答应。
……
盖州东北七十里外。
篝火通明。
唯一一座破破烂烂的营帐内。
张渠紧张的额头泌出一层冷汗,汇报着:“小人去找纳哈出交涉,纳哈出十分强势,让知院放弃抵抗,把队伍交给他,他会重用知院……”
……
张玉冷笑,又是这一套。
这种条件,纳哈出早开出来了。
“纳哈出还说,如果咱们进攻盖州也可以,不过事成之后,得把盖州和传国玉玺交给他,他礼送咱们离开辽东,回草原。”
张渠汇报完后,帐内陷入安静。
好一会儿,张玉抬头,询问:“你觉得呢?咱们该怎么选择?”
“知院,小人感觉,我们跳入了一个圈套,纳哈出好像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
张玉点点头。
从昨天发现后路被截断,他就明白掉进陷阱了。
他和老二、老三精心糊弄冯胜的夏季攻势,肯定被看穿了。
这回,肯定是冯胜配合纳哈出。
不然,纳哈出不可能知晓,更不可能精准判断出,他的行军路线。
“继续说。”他虽然已经有了想法,但需要听听不同声音。
张渠继续道:“纳哈出所谓礼送咱们回草原,肯定是糊弄咱们,这是驱狼吞虎,想让咱们帮他解决普达失理。”
“所以,在咱们拿下盖州以前,纳哈出是不会进攻我们。”
“只要得到传国玉玺,咱们大不了解散队伍,跟着朱先生坐船扬长而去……”
张玉看了眼,渐渐不说话的张渠。
这个计划,意味着,舍弃还在草原上的家眷。
他不是刘邦那种枭雄。
做不出,扔下妻儿,自己逃命的事情。
“抛弃家眷这种事,我做不来!”张玉果断否决,“何况,这就是赌,赌海上这条路,没有任何问题。”
可真万无一失吗?
自从分析断定,这回他和老四,是钻进了冯胜和纳哈出合伙做的局中。
他就对海上这条路,也十分担忧。
他现在即庆幸,老四提出水路偷袭的计划,他们两人没被纳哈出一锅包圆。
又担心老四现在的情况
可千万别在辽东湾撞上元朝的水军。
作为枢密院知院,他深知道,这支水军战斗力不弱!
朝廷水军直到现在都无法突破渤海海峡封锁线,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老四他们那五十艘小船,遇到元朝水军,连反抗的余力也没有。
老四他们这群旱鸭子,登岸,往这个局中钻,都好过,在辽东湾被水军撞上。
啪!
张玉猛地拍案:“咱们现在就待在这里不动,牵制住纳哈出的大部兵力。”
“然后看情况发展,再做决定,你去盖州附近,一旦碰到我四弟攻打盖州,就告诉他,我们的情况,顺便提醒他,辽东湾的水路可能也不安全,如何撤退,要他一定考虑周全。”
“大人我们呢?”
张玉看了眼张渠,没好气道:“纳哈出敢杀我们吗?他敢打散咱们的军队,但他不敢杀我!”
纳哈出即便怀疑他和大明不清不楚。
但没证据,就不会杀他。
他是枢密院知院,代表着王庭!
队伍打散了,大不了把武器一扔,投降纳哈出。
纳哈出会把他送回王庭。
最多,顺便状告他勾结明军。
可没证据,他在王庭也有些朋友,肯定丢不了性命。
……
翌日傍晚。
五十艘小船摸黑靠岸。
所有人下船后,朱棣吩咐:“张武你带十个兄弟留下来,看着船夫和船,这是咱们的退路,比什么都重要!”
就是因为太重要,所以他才把张武留下来。
张武会严格执行命令,不会像其他人,惦记着去盖州抢功,三心二意。
张武认真点头,“朱先生放心吧,我肯定守好船!”
朱棣笑着拍了拍张武肩膀,挥了挥手,借着月色,迅速扑向盖州城。
大约一个时辰后。
一群人在盖州城一里外停下。
等了片刻。
谭渊带着几十名将士,扛着三架梯子抵达,这是这几天,谭渊和张麒带人上岸,偷偷制作藏起来的。
谭渊气喘吁吁凑到朱棣身边,看了眼城头,这么长的城墙,本来也只分配了千余人。
晚上值守的大概也就三四百。
分布在长长的城墙上,稀稀拉拉没几个。
只要能悄悄靠近。
登上城头,就不怕打不开城门!
“朱先生,什么时候发起攻城?”
朱棣看了眼,笑道:“不着急,过了子时以后吧,等守城敌军最瞌睡的时候,咱们才容易靠近……”
其实,四更天最合适。
这个时间,一夜未睡的士兵,早熬不住开始偷懒了。
但四更天,对于他们太晚了。
盖州守军大概万余人。
他们只有小一千人,想攻克盖州,唯一的办法就是制造混乱。
黑夜中,让敌军惊慌失措自己炸营。
四更天距离天亮太近,一旦天亮,如果还没把盖州的元兵吓跑,他们就危险了。
所以子时以后最合适。
……
时间一点点流逝。
朱棣看着月亮判断时间。
子时过去好一会儿后。
张麒都有些焦躁,不时看向朱棣时。
朱棣扭头,“谭渊,周浪带身手最好的兄弟,带着梯子往城墙潜伏,其他人,匍匐跟在后面!”
为了夜袭不弄出动静,大家把身上的盔甲,都脱了放在船上。
穿着日常作训的红袄,匍匐前进,不会弄出太大动静。
……
普达失理官邸。
书房。
普达失理坐在书桌后,借着烛光,举着乳白色的传国玉玺仔细端详,爱不释手。
哎!
某刻,突然叹了口气,惋惜道:“马上,你就不属于我了,果然,这种东西不是什么人都配拥有,哪怕只是收藏把玩,匹夫无罪,可怀璧其罪……”
纳哈出已经把枢密院知院张玉的后路截断了。
分明就是想趁机,把这个王庭派来的心腹大患也剪除了。
至于大明四皇子。
恐怕也像张玉,正在往纳哈出设的局里钻。
不过与他没关系。
他只要守好盖州城。
盖州城就是钓大明四皇子的鱼饵。
可他这个鱼饵,拥有一万兵马,大明四皇子这回注定要栽了。
要么被纳哈出俘虏。
若是骨气硬。
大概率会战死疆场吧?
管他呢!
只要等这件事了结,他把传国玉玺交出去,就安安心心待在盖州,带着族人牧马放羊。
传国玉玺这种东西,他不配!
哈……
普达失理打了个哈欠,把传国玉玺放回精致的盒子内,恋恋不舍看了眼,盖上盒子离开。
……
“杀!”
“明军!”
“明军杀入城中了!”
……
普达失理刚刚在妾室伺候下,睡的迷迷糊糊,忽然仓皇惊恐的喊叫声传来。
“大明四皇子!”
惊呼一声,蹭一下起身。
砰!
同时,门突然被人撞开,一名百户慌慌张张冲进来:“千夫长,明……明军,好多明军突然从西门杀入,西门守军已经溃散!”
千夫长是普达失理的官职。
普达失理瞬间瞪大眼,“西门滨海,其他三面城门没有发现敌情,西门怎么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
水路!
“纳哈出!该死的纳哈出!他是不是早知道,明军走水路!”
普达失理也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想到了水路。
“普达失理已被枭首!”
“普达失理已被枭首,投降免死!”
……
“老子还活着!”普达失理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声,下意识暴怒。
百户声音颤抖提醒:“千夫长,这是明军,明军已经靠近府宅了!千夫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反击!组织兵力反击!”普达失理光着脚,揪住百户的衣领咆哮。
百户大声喊道:“千夫长,卑职是从北门赶来的,卑职离开时,北门已经炸营了!”
炸营!
普达失理身体猛地晃动。
炸营是夜间最怕的事情。
“千夫长,千夫长……”就在此时,又一名百户浑身染血跑进来,慌慌张张道:“快走,明军已经冲入府宅前院了!”
普达失理浑身一个激灵,总算清醒:“快!快从后门走,快去叫其他家眷!”
“护送我去书房……”普达失理的话未说完,就被两个百户架起来往外抬。
“玉玺!传国玉玺……”
任凭普达失理怎么呼喊,可两个百户根本不管。
在两个百户眼中。
中原王朝的传国玉玺,就是一块破石头,还没盐巴和茶叶珍贵。
耽搁一会儿,他们可能就会成为明军的刀下亡魂。
……
普达失理刚离开不久。
朱棣就带着谭渊等人冲了进来。
迅速控制普达失理府中所有没来得及逃窜的家眷仆从后。
朱棣迅速下达命令:“谭渊,让兄弟们不断制造混乱,驱赶城内所有人往城外跑,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制造出,我们有很多人的动静,一定要在天亮前,把城内的大部分人驱赶出去!”
他们就这点人。
城内的蒙古百姓留在城中,一旦发现端倪,反抗。
他们应付不来。
必须驱赶走所有人,在他们找到传国玉玺前,不能遇到大规模反抗。
“是!”
谭渊领命后迅速离开。
朱棣转身,“张大哥,马上审问普达失理的家眷,尽快找到传国玉玺。”
“明白。”
……
日上三竿。
朱棣和张麒,在普达失理小妾战战兢兢带领下。
出现在书房。
朱棣顺着小妾手指的方向,看到精致盒子后,快步走过去。
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唇角微微上扬,拿起,反过来……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映入眼帘。
张麒凑近看了看,激动道:“朱兄弟,应该错不了,样式、玉料、上面的文字,都和传国玉玺一样。”
朱棣点点头。
把玉玺重新收好后,用胳膊夹着盒子就往外走。
该撤退了!
“朱先生,朱先生……”
刚走出书房门,书房所在别院外就传来急促喊声。
循着声音看去……
谭渊领着张渠匆匆走了进来。
张渠来到朱棣面前,抱拳急促道:“朱先生,小人有紧急情报要和你单独谈。”
“去书房!”
朱棣转身进了书房。
把普达失理的小妾赶了出去。
啪!
书房门关上。
张渠语速紧张道:“朱先生,我们的后路被辽阳王堵了……”
屋外。
谭渊和张麒亲自守在别院外面。
张麒看谭渊十分紧张,好奇询问:“谭渊,刚才那个人是……”
谭渊勉强笑笑,“朱先生的朋友,给咱们带来了十分重要的消息,这次可能钻进圈套了。”
……
嗒嗒嗒……
“百户,百户……”
急促脚步声和慌乱喊声打断了谭渊的话。
张麒、谭渊转身,脸色瞬变……
“张武!你怎么来了!”二人看到张武,同时惊呼。
屋内,张渠已经说完。
朱棣正皱眉琢磨,要不要走水路撤退。
忽闻院中动静。
朱棣脸色微变,箭步推门而出。
大口喘气的张武,看到朱棣,冲过去,噗通跪倒:“朱先生,张武无能,天亮后元朝水军突然出现……”
朱棣暗暗苦笑。
大哥的示警才刚来。
噩耗就传来了。
不过,他也得庆幸,如果是返程途中,在辽东湾的海面碰上元朝水军。
那才最糟糕。
冯胜这个局,可真是天衣无缝!
怪不得当初暗示敲打他。
原来是给他一次选择机会!
不愧是叔伯长辈!
冯胜如果知道,他们被堵在了元控区,恐怕会高兴的仰天大笑吧?
谭渊、张麒、张渠眼巴巴看着朱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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