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于谦刚踏入王宫，清脆宛若黄莺般声音响起。
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姑娘，跑着扑到于谦怀中。
于谦笑着抱起来，往前面，跟随徐妙云三十几年，快五十的贴身侍女走去，靠近后，微微欠身，“麻烦绿荷姑姑了。”
绿荷笑笑，“无妨，现在我年纪大了，手脚也不利索，伺候不了王妃了，倒是带带孩子还能，姑爷是来接郡主的吗？”
于谦忙摇头：“是泰山传召。”
“那快去吧，我要带咱们家小小姐去大剧院看琅琊榜。”
于谦怀中的长女，顿时叽叽喳喳道：“阿爹，外祖父编的琅琊剧真的好好看，你什么时候陪我和娘亲一起去看？”
于谦从愣怔中回神，笑着捏了捏长女琼鼻，“要是你外祖父没有安排，咱们今天晚上就一起去看。”
“好耶！”
“姑爷，王爷还等着，姑爷快去吧。”
……
于谦看着绿荷，带着自己长女离开。
再看王宫宫院内陈设的花草树木。
不由有些怔怔出神。
一晃
他来燕华都已经十四年了！
九年前。
也就是燕王带着太孙、秦王等人，出访极西回来后的第二年。
他就和郡主成婚了。
当时，泰山召见的一幕，他还历历在目。
书房。
“于节庵，我闺女你要是瞧不上，你给她一句痛快话，不要拖着她！”
当时泰山十分恼怒。
质问同时，直接拍了桌子。
他倒也能理解。
毕竟换他宝贝闺女，快三十了，喜欢一个人，对方还扭扭捏捏，退退缩缩，泰山拍桌子。
他恐怕得抄刀跑到对方面前。
撸起袖子，和对方讲讲圣人大道了。
郡主那样心地善良，又乐天派的女孩子，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要他放下郡主，他办不到。
要他放下自己的顾虑。
他也办不到。
当时一个大男人，站在泰山书房的办公桌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像当缩头乌龟。
本着，我不面对，就不需要选择的想法。
做了‘懦夫’。
直到泰山再次拍桌子，质问：“你于节庵是不是觉得娶了我的闺女，将来我就不会让你回中原，做你匡扶天下的梦想。”
泰山都把他的顾虑之一说出来了。
他当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另外的顾虑说出来，“王爷，学生家境寒微。”
“家境寒微，这就是你自卑的原因？”
“一个能把天下人装在心里的人，竟然因出身而自卑，觉得配不上祈婳？我看你是迂腐！”
……
泰山当时的话，让人振聋发聩。
于是，也就没有于是了。
他和祈婳成婚。
成了夫妻。
当然，现在祈婳已经不是郡主了。
倒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也是祈婳成婚时。
他们。
乃至整个天下才知道。
泰山和燕华内阁高层，早已议定，燕华没有封爵贵族！
就连王室子女。
除继承人。
一旦成婚，都不能以郡主、郡王自居。
要放弃王室的一切身份。
能保留的只有两样。
一、族谱。
二、亲情关系！
祈婳还是泰山的女儿，但也仅此而已。
可以经常像普通人家子女，回娘家，但也不能再以郡主自居。
当然，即便不成婚。
到了规定的年龄，也会被强制性，取消一切王室身份。
可以说。
此事传开后。
不光燕华。
整个天下都震动。
据说，对中原产生的冲击更大。
据说，大皇帝都愤怒摔了杯子。
当然，具体真假，他无法确定。
于谦收敛思绪，回神，深吸一口气，快步往朱棣书房方向走去。
他觉得，或许此番泰山传召。
极有可能，是让他回中原！
中原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
今天祈婳入宫，其实就是打听，太子的病情。
祈婳和太子的兄妹感情，成婚后，他也听说了很多。
现在传闻太子病重，大皇帝又不准燕华这边的人去探望，事情处处透露着诡异。
祈婳也担心的不得了。
……
于谦怀着心事，一路步履匆匆赶到朱棣书房外的台阶下。
看着开着的书房门。
深吸一口气。
对于他这位泰山。
他内心只有佩服。
为何，文人无数次抹黑始皇帝。
可始皇帝的威名和影响力，几千年都没有受影响？
以前他不是很懂。
自从来燕华后。
目睹了燕华系统性工业化、工业化生活、官僚系统的工业化。
他才明白。
始皇帝横扫天下，统一天下，其实都不是始皇帝最大的功绩。
始皇帝最大的功绩是书同文、车同轨、是制定郡县制……
从而在春秋战国后。
将中华文明，提升到了又一个高度上。
这个高度，奠定了后来两千年，中原围绕小农经济文明领先世界所有文明的高度。
而他认为。
他这位泰山，哪怕并非中原之主。
未来在中原史书上的影响力，也可以与始皇帝试比高。
可以真正毫无半点水分，被后来人评价称颂一句千古一帝。
即便现在混沌不安的大明王朝，将来被保守派把持，保守派书写历史，怎么抹黑，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因为，他泰山在小农经济文明的基础上。
脱离了小农经济的桎梏。
将华夏文明的高度，带到了另一个文明高度。
而且，并非是单纯的工业文明。
是一种，一定程度，解决了公平和效率无解的工业文明。
雇工身股制。
本质上，其实并非绝对的公平。
虽然工厂内的每一个工人，都有身股。
但燕华容许，工厂主根据每个人专业技能、贡献多寡，予以不同的身股。
工人的身股差距，也十分大。
就像一些，个人能力很强，掌握着先进技术的技术人员、创新研发人员。
他们的身股，和一般工人之间的身股。
差距是很大的。
这种源自于技术和个人能力，造成的差距。
就连泰山都说。
这是绝对的无解。
燕华政权，可以用生产资源，为天下所有人共同享有，这个占据道德制高点。
同样也十分恰当的出发点。
要求从生产资源为出发点。
让工厂主为所有的工人，配置最基础的身股。
但无法强制性要求，优秀的技术人员、创新研究人员，配置和普通工人一样平均的身股。
这会打击技术的发展，技术的创新。
同样，也会把技术人员，优秀的个体，逼离燕华。
对于掌握技术，得到更大的财富资源这一点，的确是无解。
不过。
他，以及燕华所有人，对此，并不反感，对有能力人，尤其是掌握技术，而得到更多身股，并不敌视。
就连燕华的普通百姓都清楚。
掌握技术，优秀的个体，创造创新更多的先进科技。
才能让燕华在生产力方面，不断的提高。
而普通工人拥有的身股，也足够让普通人过上吃喝不愁，且能供养子弟读书，以及有些盈余的日子。
其实，这就足够了。
只要家庭财富，能支撑家庭子弟，没有负担的接受教育。
用泰山的话来说。
每一次教育，都是普通人跟上发展脚步，不被淘汰，进而在下一轮技术以及生产效率发生革命性改变时，实现身份地位跃进的兜底保障。
有身股、强制性教育兜底保障。
民间的所有人，才会不断的能上能下。
整个社会上升通道，就能保障永久的畅通。
人不会绝望。
发展不会陷入停滞。
这样的天下，已经是极好的天下了。
追求绝对的公平，必然丧失效率，最终发生发展停滞。
追求绝对的效率，必然完全失去公平，最终天下大乱，陷入王朝周期律的悖论，不可挣脱之中。
现在这种，公平和效率虽然没有完全解决。
但得到了一定平衡。
且通过基本身股，以及教育不断兜底，培训一代代，不断适应发展，不被每一个新时代淘汰。
始皇帝两千年后。
引领中原文明，开创这样文明的泰山。
足可以称之为千古一帝了。
“今天怎么这么多感慨。”于谦苦笑摇头，回神，提步往书房内走去。
其实他知道原因。
可能真要离开燕华了。
他反而有些舍不得了。
十四年。
他在这里成家立业。
娶了最喜欢的人。
连孩子都有了。
他其实已经是一个燕华人了。
但燕华，少一个于节庵无妨。
或许，中原多一个于节庵，哪怕能有一点点进步，都是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
“拜见泰山大人。”
朱棣看着面前，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的女婿。
一时也有些感慨。
“坐吧。”
于谦再次行礼后，在旁侧椅子上坐下。
朱棣打量着笑道：“刚才老大提出，他想回去看他大哥，看看中原到底发生了什么，雄英现在的处境可能并不好，你一直心念着中原，这回带着祈婳他们一起回去吧。”
于谦微微皱眉，犹豫一下，说道：“泰山，祈婳他们还是留在燕京吧。”
此番回去，恐怕并不平静。
极有可能，十分凶险。
尤其是，他们要留在大明，太子身边。
他自己无所谓。
但他不希望，自己心爱之人，受到半点伤害。
哼！
朱棣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良心，说实话，要不是那丫头，三十出头了，也瞧不上别人，就瞧上你了，当初我也真的不想把她交给你。”
“装着天下人，你的人格高贵没错，但你身边人，也要跟着担惊受怕，你父母多少年都没见到你了！”
于谦闻言，眼睛不由微微一红。
自从隆武四年离开后。
因为被通缉。
所以他一直没能回去。
朱棣叹了口气，声音霸道道：“带着她们回去吧，我倒要看看，谁敢碰我闺女一根手指头！”
于谦看着朱棣，平日里，一副教书先生的气质，此刻，却满脸寒霜。
倒也能理解。
恐怕太子病重的消息，已经激怒了泰山。
这些年，泰山几乎已经不处理国事，多数时间，不是带着岳母等人乘船出海，就是去国子监，讲公开课，或者亲自去燕华官员培训书院，给燕华各地，抽调回来的官员做培训，身上的威势，也越发内敛，反而，教书先生的气质，越来越浓。
但谁要是真把泰山当一个教书先生，那就是瞎了眼，大错特错。
显然，太子病重之事，激起了泰山这位雄主的凶性。
谁不知。
太子在泰山心中的地位，那和世子没有什么区别。
“祈婳今天入宫，你以为为了什么，首先，肯定是担心他大哥，其次，肯定也知道，你们可能要回去了，担心她被留下来。”
“带上他们母子一起回去吧，你们身后有我！”
于谦琢磨片刻，起身，“是，请泰山放心，只要节庵活着，绝不让任何人伤害祈婳！”
……
半月后。
“听说了吗，燕世子马上要回来了！”
“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听说，一个月前，燕华外务部部长抵达咱们金陵，陛下都不准燕华外务长入城！”
“肯定和太子病重有关系，也不知，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病重。”
“听说，这回可不光燕世子回来，燕世子一家、郡主一家，还有一批，被咱们朝廷通缉的读书人，也要回来！”
“真的？要真这样，那可是大事，十四年前那场腥风血雨，到现在，俺还记得，死了好多读书人呢！”
“那可都是，当今大皇帝杀得！”
“对了，这段时间的大舞台剧琅琊榜，听说也是嘲讽大皇帝陛下！听说，剧本还是燕王亲自写的！”
……
雍鸣、祈婳、于谦等人要回来的消息，被燕华先行一步，派来的使节抵达后，迅速在整个金陵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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