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筑一心挂着秋子璧,话不多说,转身便走。
顾兰亭将门外尸体一一拖进屋来,合上木门,吹灯睡觉。可她心中烦闷,辗转难眠,终于还是起身掌灯,一脚踢开挡着柜子的尸体,从柜中捻出一只僵硬多时的绿毛小雀子。
她恨,她恨极,她恨不能将这传信的小雀子再捏死千百次。
她的公子,可以爱叶蓝,可以爱高月落,可以爱任何人,但绝不可以爱纳兰祈,绝不可以。
先前,青衣社专探消息的“刺”回报楚风月在叠翠谷遇险,下落不明,生死难料。她惶惶不可终日,好不容易盼来他的一纸消息,却是让她设法安抚纳兰祈,他既怕纳兰祈得知消息鲁莽行事,又怕她不得消息一心求死。这份体贴呵护,令她嫉妒地发疯发狂,论出身,论忠心,论专一,无论是什么,她顾兰亭哪里比不过纳兰祈?
为什么她想了十数载的人,念了十数载的情,竟在一朝一夕之间被纳兰祈夺走?
一根一根拔光了小雀子的毛,顾兰亭仍觉不解恨,一垂眸,看见悬在腰间的娥眉刺,顺手拔了出来,将一屋子的尸体刺地稀巴烂。血流成河,晕染双眸,如同几年前的那个深夜,她亲见,原本温柔煦煦的公子,手持长剑,白衣素缟,十步杀一人,势若埋城。
如果没有纳兰祈,此时此刻,她和她的公子是不是仍然如若初昔?他带着她在草原上放风筝,在芦塘边捉萤火虫,在大漠里看月亮。。。。。。
他的温柔,他的微笑是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铭刻于心的烙印。
也曾内疚过,挣扎过。午夜梦回,无数次在顾兰祈的咄咄逼问和泣血控诉之下仓惶失措。
可,那又如何?只消她的公子微微一笑,天地山河皆变色,更何况是她的一片芳心可可。
时过境迁,繁华如逝水,浮离似烟尘,唯有初见他那时一抬眸的惊艳仍如昨日一般新鲜。
那一年她九岁,跟着顾兰祈来到大漠水栈。未如预料一般等来顾秋疏,却只等来了大风沙。栈中水尽,顾兰祈自告奋勇外出寻水,她站在大漠里苦苦等待,炙阳几乎将她身体里最后一滴水都蒸发,她倒在灼热的沙中,任由生命一点一点的逝去,不知道什么叫失望,也不知道什么叫绝望。
恍惚中,她看见一个人骑马踏夕,裹着一身的云雾向她走来。他温柔地抱起她,用他那冰凉柔软的唇喂她喝救命的水。
他问:“你是不是姓顾?顾秋疏是不是你父亲?”
是迷乱了神智,还是错乱了知觉?她明知道他说的是寻水未归的顾兰祈,却还是答:“是!”
一念致执,只是不想放开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就是不想放开他。
她的命贱,只消他的一个吻,便换了她的一生。
他的笑,是错乱迷离的毒药,一旦饮下,神仙难救。不过是一抬眸的温柔,已足以让她选择背负着对顾兰祈的内疚过一生。
可天不遂人愿,他终于还是知道了真相,他没有任何苛责,只是再也不会对她笑。她不在乎,她的命在初见那时便许给了他。
他惨遭秦止凌陷害离开青衣社,她便冒险留下,甘愿成为他安放在青衣社中的棋子,以及,不甘愿成为他照拂纳兰祈的帮手。
直到纳兰祈为了逃避秦筑的死缠烂打和强行逼婚,不计后果地接下夺天演卷的任务去胤国,她才真正着了慌,她最怕的事终于还是来临了。
纳兰祈刺杀楚烬那时,她多么希望纳兰祈此人从此消失于世。
那个雪夜,她早就赶到了淤泥巷,见纳兰祈身受重伤,被精甲骑卫一路追杀过来时,她却故意躲了起来。
她以为纳兰祈必死时,她的公子出现了,她的公子又笑了。只刹那芳华,倒转时光,她的心绪只一片凌乱。
她见他们去了雪谷,见他们在雪谷看星,见他们在雪谷欢笑。。。
她的心里如同点燃了一团火,恨不能将纳兰祈燃成灰烬,可是她必须得忍。她只希望,在他心里,在他眼里,她永远一如初见那时一般乖顺。
她走出去,追上那一队精甲骑卫,将他们杀了个精光,个个剜眼挖心,可恨,实在可恨,为什么不早一点杀了纳兰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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