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群情激奋,骂声震天,纳兰祈羞惭欲死,拖着楚风月一路狂奔离去。
出了寄菊堂,进了太白池边的一段回廊,她放停脚步,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道:“吓死我了,差点露馅!”
楚风月莞尔:“谁叫你不好好粘胡子?”笑意徐徐荡开,春水一般,飘飘袅袅,无处不在,“我正想跟你说胡子掉了也没关系,风夕认不出来,可你色胆包天,当众轻薄于我,我也无计可施!”
“风月哥哥故意看我的笑话!”纳兰祈怄得双颊生绯,嫣若云霞,一跺脚道:“我。。。我。。。我不理你了!”
楚风月脸上笑意一敛,委委屈屈道:“兰儿不想对我负责么?”
纳兰祈心中一甜,转怒为喜,却又不便即刻表露,急急忙忙提起袖子掩了笑脸,娇嗔道:“谁稀罕你啊?”
见纳兰祈这副羞恼模样,楚风月心中爱怜之意更甚,牵着她的手腕徐徐向前走,边走边道:“再说不稀罕,我便去找高月落!还有,还有那个颜挽。。。”
他蹙一蹙眉,满面苦恼之色,“他现在肯定满世界寻我,倾天殿是不能去了,我们今晚宿在崇禧塔吧!”
纳兰祈心中没来由一慌,忙不迭侧身过来,抱紧了楚风月。
只有满怀盈香之时她才会觉得幸福并不是水中月,镜中花。
她举目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风月哥哥,颜挽是谁?他为什么找你?”
那些她一直刻意逃避、不去面对的事实,绝不会因此化虚,终是要面对,终是要承受。
楚风月浅浅笑,纵着她任性和撒娇。万籁俱寂中一点生动,仿佛是他们的骨血在相溶相交。良久良久,听他轻叹:“颜挽他。。。他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纳兰祈脑中纷乱一片,唯恐一时失语便就万劫不复,惶惶然解释道:“风月哥哥,兰儿只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想说便不要勉强!”
她的委曲求全,她的隐忍体恤,他统统看在眼里,他心痛,他承情。
可是,他失去太多,不敢再轻许一个未来。
或者,那是太爱一个人时的患得患失,若她知晓她眼里一向温润如玉的那个人实是双手沾满鲜血、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还敢这么义无反顾的爱么?
又或者,那根本是自私自利的托词,总想要索取更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安全。
到她彻底坦白的那一天么?
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可这自私似已成无法抑制的习惯,他要她先坦白,彻底地坦白,放下一切向他坦白,只有那样,他才能确定他是最重要的,他只能是最重要的!
他忍不住咬她的唇舌,为什么不更进一步坦白?
他们之间只有这一步之遥:她的过往,他皆参与,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只等她亲口说出,只等她亲自选择。
大漠初遇,他等她相问,她只是默默。
雪谷再会,他等她挽留,她却是决绝。
她爱他,难道只限于不做选择之时么?
一旦遇到二难,他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如同他的母妃,在楚彧和他之间,选择了楚彧.
如同叶蓝,在楚烬和他之间,选择了楚烬。
彼时年幼,无可奈何,如今手掌乾坤,无论如何,也要做第一,他只能是第一!
只待她放下青衣社,放下楚风夕,放下一切过往,裸对他,他方能彻彻底底的相信。
他是自私,可是自私过后,他愿意用一生弥补。
太白池上轻雾缭绕,倒影生光,空气中隐约有秋星子的芬芳,天地广大,却似空无一物,只有他,和她。
“我带你去崇禧塔,”楚风月拉着纳兰祈沿着迂回的廊檐飞奔,他那飞扬的神情,璀璨辉煌如同虚幻,纳兰祈看得呆愣,刚刚黯沉下去的心又生出了横陈的枝叶,颤微微地晃。
她不停跟自己说,就等一会,再等最后一会,最后最后的一次任性妄为。
过了太白池上的明桥、飞龙桥,七空桥,穿过蜿蜒曲折,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便是长长一条巷弄,两侧古松夹道,树影绰绰,倒有几分古朴的稚拙。
天色向晚,巷弄里的夜静极了,道旁路灯里的烛火明明的照着满地闪亮。一轮新月遥挂天际,清风送爽,花香徐徐,诗情缭绕。
双手相执太久,微微生出了暖意,楚风月宽大的袖袍时不时擦着纳兰祈的手,窸窸窣窣的响,似是一种无意的亲近。
二人停在一座塔前,楚风月露出难得一见的雀跃之色,道:“兰儿累不累?我抱你上去。”
纳兰祈唇畔笑意宛然如春:“和风月哥哥在一起怎么会累?只嫌这路太短,怕不能穷尽一生的时间来走。”
“那就下一生,下下一生,我陪你走永生?”楚风月推开斑驳的塔门,抱着纳兰祈大步走了进去。
纳兰祈只觉满心感动,却不忍楚风月受累,螓首道:“我自己能上去。”
“兰儿,别闹。。。”楚风月眸光静柔,似要化水,“你看,母妃在上面看着我们呢!”
纳兰祈微微一愕:“沈妃?她不是死了么?”
楚风月踏着木质楼梯板的脚步陡然一沉,在空旷的塔中发出锵然回声。
他静默片刻,说话的口气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生硬:“我母妃她,一直活在我心里!”
纳兰祈颇感失言,怕是勾起了楚风月对沈妃的伤逝之意,不由得默默,偷眼去看他的神色。
他还是像往日那样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情绪显现在脸上,只语声平平道:“我想让母妃看看你!”
纳兰祈心头一热,举目盯紧楚风月,烛影横斜,他的容色秀妍胜于平日,浅浅一抹明光映在眉间甚是温暖,并无半分玩笑的意味。
她喉间一哽,眸中温热,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到他的胸前,泅出一朵鲜艳的花朵,嘴角却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兰儿一定不让风月哥哥失望。。。也不让沈妃失望!”
脸上兀自笑着,心底却泛起苦涩和哀伤,绞杂着无望和期盼,不断地警醒,都是奢望,都是奢望。
楚风月亲一亲纳兰祈的脸颊,“小傻瓜,怎么又哭了?”
纳兰祈揽紧楚风月的脖颈,一刻不舍松开,抽噎道:“风月哥哥,兰儿是太开心了!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无言地上了几层楼,纳兰祈从窗口望向夜色中的太白池,虽是夏末秋初,但滩涂上的芦苇依旧茂盛,夜风吹过,隐约听得见稀稀落落的声响。
夜色中浓墨的草丛间,不时可以看见微弱闪动的萤火,像极了离人眼里的泪光。
“你也喜欢这些小东西?”楚风月睨着纳兰祈,眼神宠溺,“我们改往下走便能看得更清楚些。”
纳兰祈不忍楚风月抱着自己上上下下走得辛苦,忙道:“不,不必了,可不能让沈妃久等!”
“还唤沈妃?跟我唤母妃,知道么?”楚风月放纳兰祈下地,一眼望到太白池上,笑道:“你在这等着。”说着快步下楼去了。
汹涌澎湃的幸福从天而降,重重地砸下来,砸的纳兰祈一阵眩晕:母妃。。。
她真的可以么?明明是响在耳畔的幸福,却又为什么那么不真切呢?
嗖嗖——羽箭破空之声蓦然撕破夜幕的寂静。纳兰祈向塔下一看,不由得惊呼出声。一个身影正倒挂在高塔第二层的栏杆上不住摇晃,头和肩已经没入波浪般起伏的芦苇丛中。而无数羽箭此时正向他的方向攒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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