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宴归家已是深夜时分,楚风夕独自坐在大厅中饮茶。见纳兰祈回来,他并不多话,只淡淡问:“怎么回来这样晚?”
宴会结束之时,纳兰祈本想与谷若衾一同乘车回来,不料谷若衾和一众狗仗人势的丫鬟、随从竟以空间狭小为由将她推下车来。
诸事烦扰,她也懒得与谷若衾较真,一人沿街步行良久,竟偶遇楚风月和高月落的车马,高月落不容分说,硬是命令车夫绕道将她送回府来。
但此种隐情她并不打算告诉楚风夕,一怕惹恼谷若衾,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怕楚风夕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
她抚一抚微微发烫的脸颊,不紧不慢道:“我饮多了坐不得车,索性步行回来,耽误了些时辰!”
楚风夕冷笑着抿一口茶,“你应该说,我饮多了坐不得自家的车,只能坐风月哥哥的车,对不对?”
纳兰祈先是一愕,随即大怒,她不追究谷若衾的刁难之责倒罢了,竟还有这样恶人先告状的!
她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卑不亢道:“楚风夕,请你在相信谷若衾编造的事实之前先问一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若衾只是说她一不小心看见三哥唇上有明晰的吻痕!”楚风夕目光冷滞,怔怔盯着纳兰祈身上的黑丝绒披风,那分明是楚风月的心爱之物,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认得,“更何况,我楚风夕从来就不是偏听之人,我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风夕公子,我累了!”吻痕她也看见了,可是那与她有什么关系?
纳兰祈莫名烦乱,并未细加琢磨楚风夕话中所蕴含的深意,对峙良久,终于在他的切切注视下软了心肠,躬身福了一福,快步走到厅后的庭院中散心。
庭院中的秋海棠开得正好,香气缠绵馥郁,沁人心脾。皎皎月晕下,溶溶落落一大片,好似云蒸霞蔚,绵延数里。但纳兰祈却全无心思赏景,举眸看着天际点点疏星,心事重重。
麝香避孕之法虽是阴毒了些,但细细想来,确实在理。王室血统一脉相承,非同儿戏,如若不让楚风夕认定她腹中孩子为自己亲生,又怎会有视如己出的道理?一念及此,纳兰祈难免胆寒,真要为了一己私欲亲手扼杀那么多无辜的小生命么?真要为了一己私欲和楚风夕的一众妻妾斗么?
夜风拂过,轻寒入侵,纳兰祈却浑然不觉。她徐徐解下身上的黑丝绒披风,想到下马车之时,楚风月见她冻得牙齿打颤,马上就取了这披风围在她的身上。他细长的手指在她的脖颈处打结,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
“夜深风凉,妹妹站在院中做什么?”纳兰祈正想得出神,闻声悚然一惊,披风倏忽滑落在地上,回头见瑶光在身后,烈焰红唇抿出一抹艳笑,“妹妹有孕在身,怎的不知道爱惜自己?”
纳兰祈慌慌张张地去捡披风,一弯腰便与也探身过来捡披风的瑶光狠狠地碰了一下头,发髻上的钗环“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她也顾不得去找,只宝贝似地将披风拢在手臂上,心不在焉道:“今日在宫中饮多了,出门醒醒酒,这便回去!”
瑶光看那披风一瞬,目光晦涩难言,垂首并了纳兰祈往内苑走,边走边道:“妹妹房里那个叫景罗的丫头方才匆匆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她轻轻笑一笑,伸手扶住纳兰祈后腰,“我知道妹妹有睡前沐浴的习惯,所以,我已经自主主张地命令下人在妹妹房中准备好了洗浴器具!”
月色澹澹,落在瑶光描画得极细的黛眉上,潋滟出一片蒙昧的温柔,纳兰祈看得恍然:似乎还没有和她熟识到这种地步吧?她连番主动示好,却是为了哪般?想要合众连横,对付谷若衾么?
原先流血流泪,只关己身一人,现在有了楚风月的孩子,却是不得不步步小心了!纳兰祈不着痕迹地抽身出来,于唇畔勾起疏离笑意,“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瑶光略略一怔,从怀中摸出一方绣花绢帕,边拭泪边道:“瑶光出身寒微,无福为四爷生儿育女,见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总是想要亲近亲近,妹妹若是怀疑我揣了什么坏心眼,我即刻便走,以后再也不来这摘星楼了!”
见瑶光如此坦诚,纳兰祈反倒有些惭愧,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红着脸道:“姐姐多虑了,我。。。我怎么会那么想?”
瑶光也不细究,又大大方方挽了纳兰祈,徐徐往摘星楼走,一路上不厌其烦地说了好些孕妇饮食起居应注意的事项,听得纳兰祈直咋舌,心中不禁又起了疑,瑶光一介青楼女子,又没有生养过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但有了前车之鉴,她于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只淡淡笑着,偶尔回问几句。
转眼之间二人便到了摘星楼门口,纳兰祈一抬眼,竟发现门上匾额换成了“挽月楼”,看那字迹,分明是出自楚风夕的手笔,心中有痛惜之意沉沉蔓延,恍然不觉凉意透了纱衣。
瑶光见她神色怔忪,思量片刻,道:“我听下人们说,今日下午四爷从中直馆出来,遍寻妹妹不得,发了好大脾气,一回来便将原来的匾额砸了!”她凝睇深笑,“但是,依我看,“摘星”,“挽月”都一样嘛,左右不过是个匾额,住得舒服才最重要,妹妹说对么?”
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印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纳兰祈摇头苦笑,举眸去看天幕中那一弯瘦白的月牙,凉意一瞬泄在脸上,刺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一个激灵:去年今日,月色依旧,可她已然挽不得了!
同为为情所困的女人,瑶光不觉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她望着那披风暗叹一口气,无力道:“天寒夜冻,妹妹还是赶紧回屋歇着吧!”
纳兰祈沁凉的心倏忽拢上一抹暖意,侧目对瑶光微微一笑,真心实意道:“谢谢姐姐。”
瑶光不由得又是一怔,忽而昂首向月,唇畔笑意如同这静夜中的幽昙花,一层层剥落开来,说不出的妍妩。凝声道:“妹妹不用客气,这是瑶光的本分!”
“本分”?纳兰祈不觉又是一愕,照顾她何以是瑶光的“本分”?
瑶光自觉失言,忙不迭躬身福了一福,媚笑道:“瑶光今夜还要侍寝,妹妹早些歇着吧!”说罢,转首冉冉离去。
此间或许诸多纠结,纳兰祈也懒得去深想,只要孩子安然,她便心满意足,争宠邀欢,设计陷害,她无力,更无意。
挥手示意,遣散屋内一众下人,缓步走到屏风后宽衣解带,不觉探手触腹,心中骤然卸下一切,只余陶陶然欢喜。
孩子已将近2个月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也曾切切希望是个像极了楚风月的男孩,以寄相思之苦,现如今却宁愿是个相貌平平的女孩,无关江山社稷,平平淡淡过一生。
“嘭!”
恰在衣服褪尽之时,门口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之声,纳兰祈大惊,张口问道:“景罗,是你回来了么?”
半晌无人应答,纳兰祈不禁心生讶异,正要披衣起身,一探究竟,浴桶边的楠木屏风竟轰然倒地,只见楚风夕穿了件薄衫,立在厅中,目光说不出的冷清。
纳兰祈披衣不及,忙钻入水中,只微微露出头脸,恼羞道:“风夕公子,男女授受不亲,烦劳你回避一下!我即刻穿衣,向你解释今日晚归之事。”
楚风夕恍若未闻,大步凛然走近,一把抓住纳兰祈的手腕,十分强硬地将她甩到床上,冷笑道:“纳兰祈,我的忍耐也是有个限度的,你最好搞明白你为人妻妾该守得本分!”
竹叶青后劲十足,纳兰祈又不胜酒力,此时酒劲一起,她只觉得四肢酸软,全使不出力气,只口中大喊:“楚风夕,你放手,你放手。。。”
“秦筑碰得,楚风月碰得,我楚风夕就碰不得了?”楚风夕唇锋掠起,薄笑凌厉,一瞬压身上来,全不给纳兰祈任何反抗的余地,“你个残花败柳,少在我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
“楚风夕,你滚,你滚。。。”腕上的剧痛令纳兰祈眉心蹙紧,双腿拼了命的挣扎却也不能推开楚风夕半分,心头突然袭上来的恐惧战胜了一切,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一枕。
“把你虚伪的眼泪收起来吧!楚风月爱的是叶蓝,娶的是高月落,你纳兰祈什么也不是!”楚风夕单掌扣住纳兰祈的手腕,另一只手沿腰滑下,狠狠压着骨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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