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兆勋看到小女儿凝重的神色,知道她所言非虚,于是他稍一抬手,打断了女儿的话,说道:“懝儿,先派人将你哥哥请回来,等他回来后你跟我们从头到尾讲清楚。”
等一家人都在正厅聚齐,辛兆勋说道:“懝儿,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于是辛黛懝便从发现姐姐和原野的私情到今日辰时查到姐姐的出行信息,整件事情都讲了一遍。
辛兆勋面色铁青,辛蓝氏听说女儿是和别的男人私奔,面色瞬时煞白,几乎昏厥过去。辛睿霖夫妇也是神思不属。正厅里半晌都无人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辛兆勋突然站起身来,辛蓝氏看到夫君决然的神情,惊得拉住他的衣袖,颤抖着问道:“夫君,你……你要做什么?”
辛兆勋反问道:“我要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辛兆勋一生光明磊落,上对得起苍天先祖,下对得起妻儿亲族。偏偏生养出这么个不肖的女儿!她要是形单影只,没有婚约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她有婚约在身,不仅身负婚约,还身负着和裘家的婚约。我问你裘家是谁?!抛开督军之家不说,裘家更是我们辛氏一族的恩人!如果不是当年督军将我们带回蒲东,我们一家在蒲西只怕早就饿死了!如果不是这几年督军看重我,抬举我们一家,你觉得我们能在短短几年就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站稳脚跟吗?她背弃主君,是为不忠;背弃父母,是为不孝;背弃亲族,是为不仁;背弃婚约,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还留她在这世上做什么?!我这就去向督军负荆请罪,请他派兵将原野与那个不肖女捉拿回来。然后把她从宗室族谱里彻底除名!我们辛家没有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辛兆勋也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辛蓝氏吓得跪倒在辛兆勋的脚下,哭求道:“夫君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去找督军,不能让裘家知道。裘家要是知道了,洢洢就真的没有退路了。我们先去宜安找到洢洢,带她回来好不好?”
辛睿霖也随母亲跪了下来,求道:“父亲,请您息怒。洢洢还小,总有被人蛊惑是非不分的时候,您就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厅中的人只有辛黛懝没有跪求辛兆勋,她直视着父亲说道:“父亲,懝儿以为此事应该让裘家人知情,只是求您不要就此放弃姐姐。如果您不好向督军开口,懝儿不是男儿身,膝下没有黄金。懝儿可以代您去向督军求情,求他饶恕姐姐的罪过。泽远哥也是很爱姐姐的,他应该也会原谅她,重新接纳她。”
辛兆勋听到辛黛懝的答话后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小女儿,第一次发现这么小的她真的人如其名,识大体懂大局,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在情理之上。
“懝儿,你为了你姐姐的事忙了这么多天,先回房休息吧。你膝下虽说没有黄金,但也不能随意代人受过。这件事情交给父亲来处理,你就不必操心了。”
“父亲言过了,就让懝儿陪您去找督军吧。”
辛兆勋想到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绝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儿有所差池,断然回绝了辛黛懝的请求,让她陪辛蓝氏回房休息。
就在一行人走出正厅之时,他们突然发觉正配厅的拐角处有两个人,辛黛懝看清楚那两人是谁后面色也如他们的一样苍白。
辛兆勋见角落里的裘泽远紧紧地握着花架,目光涣散,面如纸白,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身旁的童枫毅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不过他看到他们出来,还是最先回过神来,扶住身边的裘泽远,说道:“泽远,我先陪你回府吧。”
裘泽远被人一碰如同惊弓之鸟,他转头看向童枫毅,笑道:“枫毅,怎么我做梦还能梦到你呢?这个梦太不好了,我得赶紧醒过来,你还要陪我去看给洢洢建造的心若湖呢,是吧?”
童枫毅见裘泽远竟然开始痴人说梦,心酸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一味地扶着他,想将他拉回督军府,可裘泽远就像是在这里扎下了根,任他怎么挪都挪不动。
童枫毅不禁怒吼一声:“睿霖!帮我把他带回府!”
辛家人如梦初醒,辛睿霖连忙走上前来想和童枫毅一起将裘泽远带走,辛黛懝也上前来哭求着裘泽远,可裘泽远看着这些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话语,童枫毅和辛睿霖两个人都拉不动他。终于,那个花架承受不住几个男人的拉力,咔嚓一声断裂开来,架上的花瓶一个个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几个人突然失去了重心,纷纷跌倒在地上。
童枫毅和辛睿霖都站起身来吃痛地揉着身体,裘泽远却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朵朵飘零的鸢尾花瓣,辛黛懝看到裘泽远这个样子心如刀绞,慢慢蹲在他的身前,伸出双臂将他抱在怀里,哽咽着叫道:“泽远哥……”
裘泽远闻到辛黛懝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傻傻地问道:“懝儿,你姐姐在哪儿?她是不是就在房里等着我呢?都说婚前男女是不能见面的,你是怕我忍不住去找她,才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骗我的对不对?你去跟你姐姐说,让她跟我说句话,我听到她的声音就走,保证不见她,好不好?好不好,我求求你,你让她跟我说句话,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一个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裘泽远面前,他这才抬起头,看着面色通红,眼含热泪的辛兆勋。
“泽远,伯父对不起你。你要杀要剐,我都没有怨言,你不要这个样子,我求你。我现在就去向你父亲请罪,你要怎样处置我们都可以,不要折磨自己。”
裘泽远的眼眸随着辛兆勋的话语逐渐变得血红,辛兆勋见他仍是一言不发,怕再拖下去拖垮他的身体,于是站起身来,说道:“枫毅、黛懝,你们照顾好泽远。睿霖,随为父一起去督军署。”
辛兆勋的脚步突然被一双手拖住,他低下头,发现是裘泽远。
“辛伯伯,不能去,您不能去找父亲。如果此事被父亲知晓,洢洢就彻底毁了。她会被抓回来,被酷刑折磨至死。我不要,不要……我绝不能让她受那些罪。辛伯伯,我们先去把洢洢找回来好不好?我不相信洢洢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我把她找回来,只要她肯回头,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这个院子里的人,谁都不会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辛兆勋俯下身抚摸着裘泽远强忍哀恸下青筋爆出的额头,心痛地说:“孩子……难为你此时还在为那个逆女着想。伯父答应你,伯父什么都答应你,你先到客房去休息片刻,伯父这就带人去追他们,保证不辜负你的心意。”
辛兆勋和辛睿霖离开之后,童枫毅和辛黛懝将裘泽远搀扶到客房,等裘泽远睡着之后,童枫毅轻声对辛黛懝说:“懝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辛黛懝看了一眼熟睡的裘泽远,轻手轻脚地随童枫毅走出了客房。只是他们没有看到,就在他们合上房门的那一刻,裘泽远睁开了双眼……
“你早就知道你姐姐和原野有私情,为什么直到他们私奔才来告诉我们?”童枫毅冷声质问道。
辛黛懝面对童枫毅的责问,双眸噙泪,哽咽道:“我……这件事毕竟事关姐姐的声誉,我本想劝姐姐回头,可是……可是……”辛黛懝“可是”了半晌,也说不出自己这么多天内心的挣扎与苦楚。
她不想让姐姐从此万劫不复,也不想让姐姐嫁给她不爱的男人。她不想让泽远哥从此痛苦一生,也不想让泽远哥得人不得心。她分不清这件事里究竟谁对谁错,也想不通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最可怕的是,自从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被原野唤醒之后,她更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与无助。
所有的痛苦就在此时此刻,在她的枫毅哥哥面前化作无穷无尽的泪水。童枫毅原本还有好多话想问辛黛懝,可是看到小小的她在自己面前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又觉得所有疑问都不再有任何意义。他只能把她揽在怀里,像幼时哄婴儿的她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她,“好了,我不问了,我什么都不问了。只要你姐姐能够回来,泽远能够安然无恙,我什么都不追究了。”
辛黛懝渐渐冷静下来,看到童枫毅大半边的衣衫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不由赧然。童枫毅看到她的面色,逗着她说:“你小的时候什么没有在我衣服上流过,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晚了?”
辛黛懝听童枫毅这么说面色更加红了,忙着想要转移话题,她忽然想到他们来得奇怪,便问道:“你们怎么进来的?怎么都没有人通报,你们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正配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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