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来,从窗格中射进来的明亮光线告诉子夫时辰已经很不早了。翻身起来,看了看四周的家具和摆设,忽然感到一阵意外——这分明不是自己睡了几天的宣宁宫么!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自己出宫了?子夫伸手扶着还略感抽筋犯疼的脑袋。不可能啊,印象中该没人来接过自己么!
沉重的思绪带着一下又一下的痛,子夫撑着床沿下地。
“啊呀……”没留意身下的衣袍,差点摔个狗吃屎。回过头来顺着手抽出压在身下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一件黑色的外袍,镶着金线绣着乾坤图样的外袍——啊啊,所有的脑细胞在一瞬间开始工作起来。
刘彻,是刘彻!平阳侯就是刘彻,刘彻就是平阳侯!自己昨晚上一直是跟他在一起,还喝了酒、还说了话。子夫转着眼珠左看右看,不是在花园里碰到他的么?怎么又跑进屋里了呢?
不、不会……子夫张大了嘴巴,低下头去检查自己的衣服穿戴,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下来。还好还好,一样都没有少,连鞋都没脱,应该没事,应该没事。
“子夫醒了么?”耳里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子夫立刻雀跃起来——是平阳公主来了。“还没有呢,”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回答,“皇上交待了,让卫姑娘多睡一会儿,别去打扰……”“皇上倒真体贴。”公主笑道,声音渐近。
“公主,我……我醒了。”子夫生怕平阳公主就此失踪,拉着裙子就往门口去,几乎和跨进来的人撞个满怀。“呀,子夫都起了呀。”她拉住跌跌撞撞的人,“不会是我把你给闹醒的吧?皇上要知道,可该心疼了。”“我早醒了,早醒了,”子夫讪笑,却浑没注意公主的话中之话,“公主,你是来接我出宫的吧。”
“出宫?”平阳公主一脸的惊讶,“怎么突然又说出宫了?”“突然?”“你……皇帝不是说你答应他留下来了么?”子夫瞪大眼睛,“留下来?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他?”“今天一早啊,”公主道,“他一早就遣了人来,要我把子夫的东西都送进宫来,还让子儿和青儿也一起进宫来……”“来做什么?”“来照顾你啊。”公主很是稀奇子夫的茫然,“我本来挺意外的,也不明白皇帝用了什么法子把你给说服了,现在看看……”她嘴角带笑,看看子夫又看看子夫身后乱七八糟的床榻,“还真是有点事儿。”“什么事儿?”子夫嘴角抽筋,感觉公主那表情实在很古怪。
“你呀,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公主嗔怪,忍不住翻她白眼,“你都在皇帝的寝宫过了夜,睡了龙榻还盖了龙袍……”她一瞥眼看到床边的那件外袍,一侧身抽过来举到子夫面前,“你看,我可没说假吧!”看到子夫脸红一阵白一阵,忽的扑哧笑了出来,“你们两个都这样了,你还想出宫?”
“我……们怎么样了?”子夫眼若铜铃,看着公主手里的那件衣裳,几欲弄块豆腐撞死一了百了。这里居然是皇帝的寝宫,居然是刘彻的卧室,自己居然在他的床上睡了一整夜,还……还……子夫不用去看一片狼藉的床榻,任谁谁都想不歪!
“我们什么都没做,真的!”她开始解释,也不管是不是语无伦次或者乱七八糟,“公主,我不知道这儿是皇上的寝宫,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真的!如果我要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呆在这里,真的!我和皇上昨晚只是聊天……”她夺过公主手里头的衣袍,又感觉不妥,一时拿也不是扔也不是,“这衣服……这衣服是皇上怕我着凉,借给我披的,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呀,”公主掩口而笑,“你们做了什么自己知道,我才不管呢。再说,你们聊天怎么聊到他寝宫里来了?”“我们……他请我喝酒……”话一出口,子夫立刻后悔,这不是越描越黑么?果然,公主恍然的点头,“还喝了酒呢,难怪他这样照顾你,把龙袍都披到你身上去了。”“不是这样的,”子夫的脸臊成了猪肝色,“衣服是喝酒之前……啊呀,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们是清白的。”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根本就是一团乱。
“皇姐来了么”正焦头烂额的当口,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子夫心喜,救星来了!不过转念一想,这场误会还不就是他那张嘴给惹出来的!什么救星,分明就是始作俑者!板起面孔瞪眼看向门外,果是刘彻,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子夫,你怎么起了?”见到里头的人,刘彻颇为意外,“不是吩咐了宫女,让你多睡一会儿么?”
“还睡!再睡被你卖了都不知道。”子夫气鼓鼓的嘀咕,虎着脸不给好脸色,“来得正好,你跟公主说,我们昨晚上什么都没做过。”“啊?”刘彻显然没明白子夫的要求,眨眼看着两个人。公主连连摆手,笑道,“不用跟我说,我可没有兴师问罪。”刘彻又转头去看子夫,见她灰着脸气咻咻的样子,问道,“不舒服么?是不是昨夜的酒力还没散干净?”他转身对着门外,“快点,让太医给朕送些醒酒汤来。”“醒什么酒,我早醒了,什么也不用喝。”子夫喝止,“你……借酒行凶!你说,为什么把我弄到你寝宫来?你昨天没跟我说这是你的寝宫……”
“你没问啊。”刘彻一脸无辜。子夫气结,耳后生烟,看着他半天,又听他道,“你不是答应,陪我一夜么……”子夫闻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公主,公主果然转开头去偷偷在笑。“我答应你陪你聊天……”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子夫绝对不允许再出现什么语句上的歧义,“现在聊完了,你跟公主说,我是不是可以跟她出宫去了?”一见公主显出诧异的表情,子夫立刻指着刘彻,“你昨晚上答应我的,君无戏言、君无戏言啊!”
“你……后来答应留下的。”刘彻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却被她甩开,“胡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我跟你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会留在这里。”“可你后来答应我了,”刘彻又拉住她,还把她拖到了床榻边,“就是这里,我问你,你可不可以留下。你说只要我在,你哪里也不去。”
刘彻认真的模样让子夫很是怀疑和迷惑,这情景、这对话、这表情……自己好像是有些印象么……哪里听过,哪里看过?难道是做梦?又不太像。可是自己怎么可能跟他说这种话呢?又不是烧坏脑子了!好笑,他当他是谁,阿智么……
慢、慢、慢……
子夫忽然笑不出来了。看着面前的这张脸,一阵模糊又清醒地影像跳了出来,天!自己难道……不是,是真的说过……完了,这回玩笑开大了,他不是阿智啊,可是自己……子夫虚弱的**了一下,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你们两个啊,说了半天也不瘆的慌!”公主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质,“皇上,你交代的事情我可帮你都办妥了,子夫也醒了,我可要走了。”“这样就走?”刘彻道,“用了午膳也不迟啊。”“谁说不用?”公主笑,“我去母后那里,你这样兴师动众的,总要有人去母后那里知会一下。”“噢,是啊,”刘彻点头,“那可辛苦皇姐了。”“哟,姐弟两个还客气,”公主转身出去,不忘又满含笑意地看了一眼子夫,看得子夫心里发毛、背上生凉。“皇姐走好。”刘彻笑容满面地目送公主离开。
子夫也不理会刘彻,自顾自走回屋内的矮几旁,一屁股坐下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在了双臂中。“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不舒服?”刘彻跟进来,弯腰来看。“你走开。”子夫一肚子闷气,又不敢朝他发,只能埋着头不吭气。“我已经吩咐去准备醒酒汤了,你喝一点好不好?”刘彻温言相劝,见她不回答,又道,“要是睡得不好,那就再躺一会儿?”见她不动静,伸手来抱。
一触到身体,子夫立刻触电似的弹开,瞪着他,“别碰我!你……”看到刘彻的表情,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不敬”,“我没事,不喝醒酒汤,也……不睡觉。”那个要人命的龙床,谁还敢睡!“那传午膳来,好不好?”
“不好,我不饿。”子夫摇头,看看这屋子又看看那床,“我明明记得,我是和你坐在这里喝酒的,为什么……早上我就在床上了?你、你……”“你喝醉了,趴在这里睡着了。”他笑道,“所以我把你抱上床……”子夫张口结舌,“你……你抱我上床?”他点头,“是我抱的,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看着他的样子,不似在说谎。子夫想了又想,眼睛乱转,“我……喝醉了,我是不是说过什么?”印象中,自己好像嘀嘀咕咕说了很多话,也不知道……子夫实在感觉很不妙,万一说错什么话,那后果可是相当严重的。
“你……没说什么,”刘彻道,“因为我也醉了,不记得了。”他的话让子夫松口气,偷眼看他,他也看着自己。“我睡了你的床,那你……”“日出上朝,我没有再睡。”“哦!”子夫点头,看来这皇帝倒也不失正人君子,作风还算正派!
本想表扬他几句,忽然意识到什么……子夫想了一下刚才所说的几句话,竟发现刘彻跟自己说话,不再用“朕”这个称呼了。这算什么意思?带着不解和疑问看他,发现他始终噙着嘴角在看自己……
这又算什么?咽下口水,子夫决定暂缓,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下次再问,无伤大雅。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子夫回到宣宁宫时,见到卫氏姐弟立于门口,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留在宫中已成定局。与其消极抵抗不如积极面对,看到子儿聪明的将随身背囊一同带进了宫,子夫倒又眉开眼笑起来。反正这大汉朝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有了通讯器在身边,留在哪里还不是都一样?能无限接近汉武帝的生活起居,细细想来也不是那么赔本的买卖。瞅着机会,给他拍张照带回2000年后去,那可真是妙不言哉!
对了,回去还要好好查查阿智的祖宗家谱,他和刘彻这样相像,难道祖上竟是汉室皇族不成?乖乖,自己可真捡到宝了!改天拉着他换上深衣广袖的汉服,来个刘彻再现世界巡演,那可当真是盆满钵满,衣食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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