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子夫留在寝室中“休养生息”,刘彻被小唐的奏报催回了宣室。
“舅舅,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刘彻只要不在朝上,总还是留着几分颜面,挥挥手也不要已经入座的田蚡再站起来,更让人送来茶盏,“等下朕让御膳房准备些酒菜,舅舅同朕一块用午膳吧。”“谢陛下,”田蚡低头作揖,“臣……先前在太后那里,已应了去那儿……”
“哦!”刘彻挑了挑眉,“原来舅舅从母后那里来。”他抬手捻了捻垂下的充耳,看着田蚡,“舅舅不曾递本上折,却专程来见朕,想来是私事了。”“陛下圣明,”田蚡笑嘻嘻,“朝上议国事,下了朝自然是说家事。何况,臣不曾上朝也很多时日了……”
接过了宫人送上的茶盏,刘彻也不说话,自顾自轻轻吹着上头的白气。田蚡却看着刘彻,推开了茶盏,“陛下,听太后说,最近您和皇后……还不错。”“嗯……”刘彻支吾,啜了一小口茶。“看陛下这精气神,就知道是不错了。” 田蚡笑的得意,“该是这样,女人么……”他忽然又不说下去了。
刘彻抬起了头,见到田蚡从怀里摸出了些东西,窃声道,“陛下,这些是臣最近偶得的宝贝,陛下有空可以参详参详……”刘彻当然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子夫有一回见到那春宫的模样,脸蛋一下红的枣儿似的,直嚷嚷要拿去御膳房烧成灰才好。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田蚡见到刘彻心情甚好的样子,更是油滑起来,“陛下这样高兴,臣也不枉费辛苦搜罗……”“嗯嗯,”刘彻回过神,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这些事,舅舅不必太用心思,朕……心中有分数。”
“哦、哦!” 田蚡干笑两声,眼睛转了两下,又凑过去问道,“臣听说……这几日有个百姓私闯上林苑的案子,挺热闹的,都惊到廷尉府了,是不是?”“舅舅……竟也知道,”刘彻泛奇,“这消息可传的真快。”“刚刚……臣是听太后提及。”“母后?”“呃……太后说,是昨日太皇太后……”
刘彻恍然,“原来是这样。这件事,舅舅毋须多忧,朕自有分寸。”“陛下,听说那擅闯上林苑的人姓金,叫金……”“金仲,”刘彻道。田蚡又问,“他母亲叫做……”“金俗。”刘彻脱口,突然意识到些什么,“舅舅,为何突然对这案子如此上心?”
“……哦,臣只是、只是听说陛下留有信物在那百姓手中,故不好处置。”田蚡解释,“臣想打探一下那家人的情况,要是能办得到,可以替陛下去瞧瞧……”刘彻听过,不置可否,轻轻点了一下头,继续喝着手中的茶水。
“那村妇……的确叫金俗?”田蚡又问了一遍,“多大年纪了?她……住在何处?”“看样貌……总是三十多岁,未及四十,”刘彻皱眉道,“该住在长陵。朕是去上林苑的路上踩了她家的田,这才留了玉牌。”“原来是这样,是这样。”田蚡点着头,轻轻重复,“金俗……该是了,该是了。”
“舅舅,什么是不是的?”刘彻抬眼来看,放下了茶盏。田蚡的自言自语虽然声音低切,但是透着蹊跷,刘彻一听便明。“没、没什么,”田蚡似失了神,脸色尴尬,“臣……臣有些走神了,陛下恕罪。”“走神?”刘彻疑窦更起,“好端端的,舅舅想到什么?”
看着田蚡脸上白一阵黄一阵,不知怎么,竟想到了昨日子夫那不寻常的热心和关切……刘彻忽然有些莫名了,区区一个私闯上林苑的案子竟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这般关注?尤其一提到金俗一家,每个人的表情都如此古怪……刘彻将耳边的垂绺缠在了指尖,静静看着面前的田蚡,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舅舅莫非认识那金俗一家?”刘彻突然冒出些思路。“臣、臣不认识,”田蚡赶忙澄清,“臣只是刚才听太后提起,所以……”又突然意识到什么,住了嘴不再说下去。刘彻心头一跳,追问,“母后?难道是母后认识金俗?”“啊?”田蚡表情一呆,半张了嘴说不出话,“……太后久居宫中,怎会……怎会认识那乡野村妇?太后只是关心……关心陛下的决定,陛下的任何决定,都影响整个大汉朝的盛衰……”
“舅舅,”刘彻打断了田蚡的官腔,“行了,朕知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田蚡立刻笑起来,“太后说,百姓无辜,难免犯错,陛下……陛下就多留份心。”“百姓无辜……是指金仲?”刘彻立刻会意,“母后这样说么?”“呃……太后只是让臣转达这样的意思,”田蚡颇有些小心翼翼,“臣想……臣等下还是去看看,那金俗一家究竟如何。”
“舅舅,倒让你费心了。”刘彻噙着笑,但笑意很淡。“臣不打扰陛下了,臣告退。”田蚡说罢,起身离座。刘彻也不阻拦,看着他退出宣室,慢慢地走远了。
突然想到了刚才弥漫心头的不对劲,也不做细想,撑手站起来,就往后殿去。
“太傅,该用午膳了。”子儿端着食盘进到寝室,却看到子夫正专心致志对着窗边的白石板,“都画了这么久了,歇歇吧。”“差一些就好了。”子夫也不抬头,自顾自描摹着石板上的人像,“放着吧,你要是饿了,就先吃,我等下再吃。”
“太傅,您这是……这人是谁?我可从来没见过。”子儿过来,看清了石板上画像,脸露迷茫。子夫转头来,见到子儿的神情,笑了,“没见过?你是没见过。”“可是……”子儿又凑过来细细看,“可是又有些眼熟。”“当真?”子夫挑起了眉,抬手在那人脸上加了几笔,“说说,像谁……”
子儿看着,突然摇头,“不敢说,也许我看不准。”“哈,子儿可会说话了。”子夫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炭条,站起来,“好了,大功告成!”“那用膳吧。”子儿适时的提醒。子夫吐吐舌头,“我去洗手先!”
……
“好了好了,手洗干净没细菌,”子夫从内室转出来,嚷嚷着,“吃饭吃饭……咦,你怎么回来了?”小步过去捉住了对方的手,“不是说武安侯找你么?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刘彻转过头来,“干什么?不想我回来?”脸上却带着笑容。“少编排我。”子夫噘嘴,“你……偷懒呢。”
刘彻也不反驳,转回了头,看着白石板上的人像,略有些入神。刚和田蚡说起这金俗,不料竟在子夫这儿见到了画像。“好端端的,为什么画她?”刘彻将子夫拉入怀里,略皱眉,透出疑问。
“不为什么,想到了就画了。”子夫答得自然,却是偷眼看刘彻,“怎么了?不像么?”“像。”刘彻点头,“不过,一个乡野村妇,怎么就这样让人上心了?”说罢,拉着子夫走开。“她……和咱有缘么。”子夫故作轻松,却惹来刘彻的不满,“有缘?有仇才是。”坐到几案边,刘彻用手支着头,“私闯上林苑,多大的事儿?皇祖母要问,母后要问,舅舅也要问……可不嫌烦么。”“他们是关心你……”子夫寻着理由。
“关心……”刘彻突然抬头,“不是。”他很认真地想着,“刚才舅舅特地跑来宣室问,问名姓、年龄、家址……还说母后也关心着……难道这金俗竟和母后有什么瓜葛?”子夫心中微微惊讶,“别想了,好不好?……用膳吧。”“……哦,”刘彻点头,可看到子夫端来的食盘,“你……怎么就吃这个?”
“有什么不好?”子夫笑笑,拿起一块米饼来,撕下一小块,“粗粮呀,健康食品。”“我让御膳房重做。”刘彻对子夫嘴里的新鲜词见怪不怪,起了身到门口去,“子儿,子儿……”“喂喂,”子夫拉他,“你怎么见风就是雨的……”
“皇上,奴才叩见皇上。”推门进来的不是子儿,是小唐。“小唐,”刘彻见他,“你也行,快去御膳房一趟,让他们重新弄些膳食来……”“啊?”小唐半张着嘴,没动,却是抬头看着刘彻。
“怎么不去?”刘彻意外。“皇上,奴才……是来禀报皇上,太后着人请皇上移驾,说是要一起用午膳。”小唐话音才落,刘彻和子夫同时泛起了惊讶,面面相觑。
“太后找你……”还是子夫出声,推了推刘彻的手臂,“快去吧。”刘彻看着她,轻轻撇了撇嘴角,却是皱起了眉。子夫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石板上的人像,心中咯噔一下。回过神再去看刘彻,他已经起身到了门外。
“去吧去吧,莫让太后等急了。”看到刘彻又回头来看,子夫笑嘻嘻。“你啊,”刘彻摇头,“别忘了……”“我知道我知道,”子夫连忙接上话,“我会好好吃东西的。”刘彻笑笑,转身随着小唐去了。
等走的没影了,子夫轻轻关上门,重新拾起刚才吃到一半的米饼,就往嘴里塞,“子儿,吃饭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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