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转身来,公主对上卫青的双目,笑了笑,“对了,刚才皇上……同你说了什么?你们还真是君臣同心,他竟那样方便就把你给找到了……”“陛下……把臣给骂醒了。”“啊?”公主瞪大了眼,看着卫青很是认真的神情,半天方才回过神来,“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啊……”“臣让陛下操心了,让公主操心了……”卫青又低下头去。
“皇上可没有将你当外人。”公主走近来,“……我也没有。”卫青豁然抬头,四目相对,忙又躲开去。公主垂目,“……对了,嘉玥……安葬在……”“她曾说她很想念父亲、想念东瓯……”卫青道,“臣打算,送她去广武侯那儿……”“可是路途遥远,”公主颇为意外,“难道你要……”“是,嘉玥最后的心愿,臣想替她完成。”公主颔首,“……也对,嘉玥来我大汉,总是寂寞,广武侯那里有她的族人……可是你这一去一返,至少也得有数月光景,还要扶柩上路……”
“臣可以照顾嘉玥,照顾自己。”卫青很是坚决,“长安离广武侯封地,道路平坦,臣想三个月内必可返回。”“去吧,”公主点下头来,“毕竟广武侯要知道了,定会伤心。你去也好,替皇上、替大汉朝跟广武侯赔个不是吧。”“臣愧对皇上。”卫青抱拳。
“好了好了,说这些……也没意思。”公主止了话题,“既然已经这般了,自责无济于事。青儿,嘉玥毕竟还替你留下了小伉儿,她该是高兴的①。”抬手摸摸面颊,公主吸了口气,“还是那句话,答应我,好好过,好好争气,好好……为大汉立功建业!”
“臣……明白。”卫青抬起眼,看向公主,见到一颗眼泪“扑落”跌了下来,划过纤细的指缝,缓缓而下,直落到……自己的心坎里。
“皇上!”子儿见到月色下的人影,急忙躬身行礼。“你怎么还在这里?”刘彻瞧见子夫寝宫门口的子儿,颇有些意外,“子夫她……”“太傅回来,精神一直不好,奴婢服侍她睡下,可是总不安稳。奴婢有些担心,便想守在外头……”刘彻点头,“行了,朕知道了,朕去看她,你下去吧。”
轻手推开了门,屋里黑黑的,没有点灯,很是压抑和沉闷。“……谁?”那榻上的人听到动静,立刻惊兔般的从床上翻身坐起,瞅着外头,“阿彻……阿彻!”居然连鞋袜都来不及穿,便飞奔过来,躲入怀里,兀自轻轻颤着。
“怎么了?”刘彻搂着温软的身躯,柔声道,“不是好好睡着么……”“我……怕。”子夫嗫嚅,搂住他不肯放手。刘彻弯腰将人抱了起来,走回榻边,放下,可是子夫死死拽着他,“不要、不要走。”“我不走,不走。”刘彻撇过散落在胸前的长发,发现她整个人都很凉,这在春暖花开的四月里,并不正常,“子夫,你不舒服么?”
“我……我不要你走。”子夫固执的嘟哝着,整个人像只小猫般的蜷在刘彻双臂间,“我不许你走,不许……”“好、好,”刘彻无奈,除了鞋,都顾不上脱去外袍,上了榻去,“我陪着你,我不走。”
有了刘彻的一再承诺,子夫稍稍踏实些,终于想到了事情,“你……找到青儿了?”“嗯,”刘彻点头,“他已经回去了。对了,你不是说把小伉儿接回来的么?”“公主说宫里头人多嘴杂,不方便,她说她把小伉儿接回去……”“皇姐,”刘彻轻叹口气,“皇姐为了仲卿和嘉玥,操劳不少。”“公主说晚了宫禁森严,就不方便了,一定要我回来。可是我怎么等你也不在……”说着,又加重了手里的劲道,“阿彻,我见到嘉玥的样子……”突然闭上眼,颤了一下,“有一天,我会变成那样么……”
“胡说!”刘彻轻斥,拉开子夫,看着她,神情严肃和郑重,“这样说自己,我不允许。”“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总觉得,”子夫皱着眉,被自己的悲观而吓倒,“嘉玥跟我一样,在这里什么亲人也没有。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自己……”
刘彻二话不说,用嘴唇堵住了她冰凉的小嘴,收紧了手臂,仿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去。“……阿彻,”离开了温热的唇齿,子夫靠在刘彻肩头,略有踏实,但那阴影仍有笼罩,“我知道,我是杞人忧天……”“不许再说!”刘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再说我就生气了。”抚着背脊,刘彻狠狠嗅着她身上的芬芳,“你不是嘉玥,你好好的,没有病没有痛。你有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难道青儿会希望嘉玥这样么?”子夫问道。刘彻道,“仲卿也不想,可是他一直都没告诉我,嘉玥的病已经这般严重……如果他早些来说……唉,仲卿就是这样,总喜欢把自己的事情藏着掖着。”感到子夫一动,刘彻搂住她,截道,“我不会让你那样,宫里头有那么多太医,我保证你一定健健康康的……好了,不许再胡思乱想。今日累了,身子疲乏精神不济才会这样,好好睡下,我陪着你,一觉醒了,就没事了。”边说边将怀里的人放倒在榻上。
“你……你,”子夫略有惊慌,又伸手来拉。刘彻凑过去吻着她的额头,褪下外袍和深衣,“我说了,我不走,我陪着你。”重新上来,将子夫搂入怀里,拉上盖被,“放心吧,闭上眼好好睡一觉,我保证,你睁开眼还能看到我,我一直陪着你……”
“嗯。”子夫点头,将人贴上去,头颅更是挨着刘彻的脖颈,只感觉到他脉搏一跳一跳的温暖和踏实,还有鼻尖熟悉的气味儿……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下来,“我不要离开你,不要……”
嘉玥的辞世和卫青的离京,虽在未央宫内廷掀起些小波澜,可是对于整个外朝的运作,却并没有多少影响。籍着董仲舒和“天人三策”的出现,又有一拨“贤良之才”从宣室中的竹简堆里冒了出来,在窦婴的建议和安排下,刘彻特地在石渠阁②组织了一场考试,所有参考者所呈的文章,都由他亲自审阅,从中定夺选取朝廷需要的人手。
之后,一系列的朝政改革便大张旗鼓地推行了起来,包括设明堂、易服色、黜黄老、废刑名等等,由此汉宫朝廷里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此,窦氏家族的宗亲都从关键岗位上撤了下来,除了窦婴——他本就支持儒道——可也因太后的排斥而落在三公之外。于是,朝廷里头原先拥护黄老无为的中流砥柱们几乎都散了场,刘彻和董仲舒所提出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初具雏形。政令一下,全国推进,史称“元光政策”③。
皇权的集中和加强,令刘彻的工作量又增加了不少,子夫几乎可以天天在宣室看到田蚡、窦婴的身影,还有韩安国——因南越战事的功劳已擢拔成御史大夫。几个人好像行星似的绕着刘彻转个不停,让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陛下,朝臣的服饰、衣着问题已经都办妥了,”窦婴手里捧着一叠衣饰状的东西让刘彻过目,“自下月初,群臣上朝便统一穿此朝服……”“哗”的一下抖落开来,子夫见到以青墨色为主的衣袍,镶枣红色滚边,领口处还有些云雀、鸟兽的图样,庄重又不失活泼,的确比从前各自土黄、深红、赭褐的杂七杂八好看多了。
“不错,让所有人就照这个穿。”刘彻也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以后上朝,大殿里头可就齐整多了,顺眼顺心的!”“可是陛下,臣已经同司财计一块儿核算了一下,裁制这般的袍服500余件,需要花费大概百万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窦婴看向刘彻。
“百万……就百万吧,”刘彻稍微想了想,即点头,“花这个钱有必要,你找过桑弘羊么?他年纪小小,可是替朕管钱当真有能耐!”“臣已同他合计过……”窦婴露出了笑容,显然是对刘彻所说情况的肯定,“他给臣的数字便是一百三十万……”“行了,那就一百三十万,”刘彻道,“到时候让桑弘羊把帐目拿过来,你便去领用。”“臣遵旨。”窦婴收起了衣袍。
注①:卫青其实有三子,卫伉、卫不疑、卫登,由于卫青的军功显赫都在很小的时候被封了侯。本故事里头,把卫青的原配写死了,就少了两个儿子,卫青的拥趸们莫气恼!
①:石渠阁是汉代政府的皇家图书馆,也是学术会所,是皇帝召集天下贤才、专家,集中研讨问题的地方。
③:“元光”乃是“建元”后武帝朝的第二个年号,武帝朝初期每六年更改一次年号,分为建元、元光、元朔、元狩等,本文中因情节需要将时间安排有所缩短,与实际历史有所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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