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也不躲开,笑着拉过她的手来,“好了,等去病弄干净了,你也去换身衣服,咱们……出去走走。”“出去?去哪里?”“上林苑!”刘彻道,“皇姐会在那儿等着我们,还有仲卿……”
“青儿?”子夫瞪大了眼,“他回来了?”刘彻点头,“是啊,昨晚上到京。因为过了宫禁,就没来通报。今儿个一早,都上朝了……”子夫扁扁嘴,“人家一回来,你就抓这不放……你要去上林苑?”突然想到了一桩,“你要带着去病一起去骑马么?你的病才好没多久……”
“我没事。”刘彻点住唠叨的小嘴,“在宫里头憋了这么久,还躺了那么多天,去松松筋骨有好处!”“可是你这几日还没断药呢!”子夫争辩,“你问过太医没有……”“皇上,我洗干净了。”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子夫,“你看!”
“好,”刘彻回过头去,笑嘻嘻的,“去带上你的马鞭和弓箭,咱们去上林苑骑马,好不好?”“真的?”霍去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而过,瞪大了眼睛,满脸惊喜,“我们……去上林苑么?”“对。”刘彻道,“快去拿东西,要是迟了,你就得留在宫里头……”“就去就去!”等不及刘彻把话说完,霍去病已经扭身朝里室奔了进去,还一边嚷嚷着,“我就回来,皇上,等我、等我哦!”
子夫看着两人,虽仍有些抗拒,但无奈只得接受,“阿彻,你……”“好了好了,”刘彻揽住了她的腰身,“我只是去上林苑转一圈,有你在旁边看着,我能怎么样?”
上林苑里,平阳公主和卫青果然已经在了。大家都知道子夫不识骑马,故到了上林苑,便由公主陪着子夫在当日军士休整留宿的木屋里小歇,其余的男子各占一马扬鞭而去。子夫本担心刘彻大病初愈,经不住这接连不断的折腾劳顿,可是难得见到刘彻多日来的爽朗心情,便不忍拂其心意,虽忐忑难安,终还是由得他们去了。
“仲卿,我好久没有这样快意爽利过了!”绕着空地策马飞奔了好大一圈,刘彻稍稍勒了勒马缰,对身边的人道,“上林苑,果然是个好地方!”“陛下,公主说您龙体未愈,”卫青紧紧跟着身边,“还须多加注意……”“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刘彻摇头而笑,“跑这些路可没什么,”抬起了卷在手肘上的马鞭子,“你忘了,当年我们可曾在这里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就为了逮住一头大黑熊……”
“黑熊?”后头追上来的霍去病听到了,立刻来问,“皇上,您和舅舅猎过黑熊么?这里有黑熊?”“当然有,上林苑里什么都有。”刘彻道,“你好好学本事,将来也让你舅舅带着你来狩猎!”“皇上,小虎年纪小,孩子话!”卫青谦和道。
“舅舅,我不叫小虎子了,”霍去病挺胸抬头,朗声纠正,“皇上说了,我叫霍去病!”“霍去病!对!你叫霍去病!”刘彻笑了,抬手指了指霍去病,“去病,告诉我,想不想捕黑熊?”“想!”霍去病答应,又道,“皇上,黑熊厉害还是匈奴厉害?”
问题一出,让刘彻和卫青同时一愣。卫青首先回过神来,“你也知道匈奴!”霍去病扬起头来,“当然知道!匈奴是我们大汉的敌人,是坏人!太傅说,我一定要学好本事,以后跟舅舅一块儿,做大将军、大司马①,替皇上去打匈奴,把他们赶出大汉去!”
刘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霍去病豪情壮志的模样,暗叹子夫的“娃娃教育”还真是非常成功。“陛下,去病孩子话,您别……”卫青被霍去病的“嚣张”着实吓了一跳,略有些尴尬的看向刘彻。却不想刘彻抬手指着霍去病,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好,我的霍将军,我可等着看你,将来有什么本事!”说完,放开马鞭,朝霍去病的骑上抽去,“去吧,多跑两圈,好好看看上林苑,下一次,便要猎些东西给我瞧瞧……”“遵旨!”霍去病抓着马缰,利落的策马狂飞而去。
“陛下,您这样宠着去病……”卫青还是有些不安,“他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才好!”刘彻笑道,“去病是个好孩子,子夫这样说,我也这样说。”看看卫青,刘彻指使胯下的马儿走的近些,“你啊,这次去了南边,觉得如何?”“……广武侯很是悲痛,”卫青提到嘉玥一事,显得落寞而悲哀,“可是他一再感激皇上的隆恩。”“我有什么好让他们感激的,”刘彻苦笑了一回,“一个好端端的公主嫁到大汉来,送回去的却是……”
见到卫青隐忍不发的神情,刘彻及时打住,“好了,不提这个了。说说别的……仲卿,今日找你来上林苑,可不只是来散心骑马的。我有些事情要同你商量……”“陛下言重了!”卫青听到刘彻居然用“商量”两字,心中一惊,“陛下有什么要臣做的,尽管吩咐。”
“你啊,”刘彻摇头,“总是这样,我说过很多次了,上林苑里,不分君臣。”他看了一眼卫青,“前些日子,我躺在那里,虽然做不了什么事儿,不过心里头总想着……我大汉跟匈奴这几十年来的关系……”一听是跟匈奴有关系,卫青立刻凝了神。
“大汉立国七十余年,和匈奴并非一直苟安无事,当年那白登之围,几乎毁了我高皇帝一世英名……冒顿、老上、军臣、伊稚斜……个个都对我汉土虎视眈眈,”刘彻神色凝重,看着卫青,“虽然这一次,我答应了他们和亲的要求,可是……仲卿,我希望这是汉匈之间最后一次……和亲。”“陛下……”卫青不敢接话。
刘彻却是牵着嘴角,“当初,我们在上林苑狩猎的时候,就说了有朝一日要像围猎黑熊野兽那样剿灭匈奴……现在我便想这样去做了!”卫青不语,看到刘彻眼中的光,心中突然感到沉沉的。
“我想了很多天,对付匈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想开战,必须要做很多准备……”刘彻勒住走到前头的马匹,回过身来,“我想了很久,想着该如何调整汉军的兵力安排。”“匈奴跟我大汉不同,”卫青终于接话了,“匈奴基本会分成三部分,中央为单于庭,东为左贤王庭,西为右贤王庭。单于庭与左右贤王各有份地。匈奴左王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岁貉、朝鲜。右王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而单于王庭就在直代、云中一带②。”
刘彻听卫青如此详熟的报出了匈奴的军事力量部署,切切点头,“对,所以我想了好些日子……我打算以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以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备边练兵。”“李将军面对匈奴王廷,程将军保卫长安……陛下,此计甚好。”卫青道,“加上原先在代郡、上郡的守军,我汉军一面可有一支正面攻击王庭的中坚军力,一面又可以对匈奴形成左右远出、东西两翼迂回包围的形势,这的确有利于我汉军对匈的宣战之势!”说罢,他忽然抬起了头,“陛下,可是臣……”
刘彻挥手,“你不用心急,只是一些小安排,不需要你去守在匈奴人眼前。”看了一眼面前的广袤之地,隐隐瞧见霍去病一人一骑的驰骋身影,“还是安心留在上林苑里……我要的不只是一枚抵抗匈奴的盾牌,我需要一支利剑——直插入伊稚斜心上的宝剑!”
“行了,你啊,从见面到现在,眉头都没松开过!”公主微嗔,“皇上多大的人了,自己会没分寸?”“可是他身子还没好呢,”子夫道,“我才让他喝了药出门的,就这么去颠簸……”“啧啧,还说你是皇上的心尖子呢,我看呀,皇上可也是子夫的心头肉啊!”公主认真瞧着子夫的真担心,忍不住揶揄。
“公主你……取笑我。”子夫脸一下子就红了,起了身走出屋外。公主跟过来,“怎么,我说错了?”子夫只是微侧过头,也不反驳,眼神却被不远处的身影牢牢吸住了。公主瞧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伸出手去晃,“我可真受不了你,天天都看,你也看不腻么?”“公主,我是担心他。”子夫不得不转回了头,“他的病还没完全好呢。”
“行了行了,你啊,”公主翻白眼,“你关心皇上,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会不关心?我一早就跟青儿说过了,皇上身子还虚弱着,让他看着皇上,不能太累了!你放心了吧?”“公主,不早说!”子夫终于笑出来,“让我这样担心。”
“你啊,早说你也不会听我的。”公主拉着她的手,“皇上这次的病……其实就是他的心病,一直以来压在心上,这才吓人的紧。我看,病一病也好,总得让他想明白些事情。”“可是匈奴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快解决的。”子夫很是忧心。公主安慰道,“早些晚些,都该他操心去!我这弟弟的脾气,我还不清楚?当年……唉,当年南宫姐姐出嫁的时候,皇上可是追去老远,拉着南宫姐姐的车驾不肯放手。他心里头对匈奴,一直窝火着呢。”拍了拍子夫的手背,“所以,这事情,我就说谁也劝不了,就是怕皇上心急了,意气用事,惹翻了朝廷里的那些臣子,就适得其反了。”
注①:汉武帝时(建元二年)罢太尉,(元狩四年)置大司马,与大将军联称为大司马大将军,后也加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称大司马骠骑将军、大司马车骑将军。西汉一朝,常用为加官,授与掌权的外戚,也有不兼将军号者。光武帝(刘秀)又废大司马为太尉。明清以大司马为兵部尚书的代称。其时,元光年间,尚无“大司马”的称号。
②上谷:今河北怀柔;上郡:陕西庸施;直代:今山西大同;云中:内蒙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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