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兆龙还是被王晓东劝走了,和李三儿一起走的。
走出医院大门时,被夜里的冷风一吹,唐兆龙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东北的春天十分没有存在感,一般都是冬天结束,下场小雨就进夏天,脱了棉裤就穿短袖。
李三儿撞了一下唐兆龙的肩膀,沉声道:“想啥呢,傻了吧唧的。”
唐兆龙神色一慌,摇头道:“没,没想啥!”
李三儿神色认真地说道:“没想啥最好,如果真想了啥,我劝你赶紧打住,掐死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否则,唐叔真的能打折你的腿!”
往常唐兆龙最怕他老子,这次却低着头,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两人走到车旁,唐兆龙用力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车后,又砰地一声关上。
李三儿笑骂道:“擦,轻点啊!我这吉普子耐艹,也没你这么个摔法!”
“行啦,兄弟我带你唱歌去,然后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大把的美丽等待你去探寻,忘了那朵晚菊吧。”
...
水源路是安城十分有名的一条街道。
这条既不长也不宽的街道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的道路两边,全部都是歌厅,一到晚上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因此也有个外号,叫鬼哭狼嚎一条街。
但真正懂行的人却知道,这条路上超过一半的歌厅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借着歌厅的名头,做些不可言说的买卖。
但李三儿即使想解决那方面的需求,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他是纯粹带唐兆龙来唱歌的,顺便见个人。
李三儿找的这家歌厅叫薇薇卡拉OK,唐兆龙看到薇薇两个字,又不自觉的有些出神。
老板娘见李三儿进来,立马热情地迎了上来。
她看着年龄不大,画着恰到好处的浓妆,看着并不让人厌恶,反而为她增加了三分妩媚。
“李哥来了,快请里边坐。这位是?”老板娘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唐兆龙。
“别问,反正是我朋友,快给我安排个房间吧。”李三儿说道。
老板娘赶紧把二人迎上二楼。
这歌厅一共就两层,五六个房间,每个房间面积都不大,但是胜在干净,装修也还过得去。
一台笨重的彩电和一台同样笨重的影碟机放在角落里的茶色玻璃制的电视柜上,老板娘熟练地给两人插上麦克风,调好音响,然后才问道:“李哥,今天叫姑娘么?”
李三儿点了点头,一指唐兆龙道:“给我兄弟来俩,庸脂俗粉可不要。”
“至于我嘛,把温然叫过来就行。”
老板娘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李哥,真不巧,温然今天在另一个房间,过不来。”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别生气,我一会儿想办法让她抽空出来,敬您和这位大哥两杯酒。行不?”
老板娘知道李三儿的脾气,那绝对是客人中的典范。
每次都是三两个人过来,出手大方不说,还贼有礼貌。
要不是看透了对方骨子里的傲气,老板娘还真不介意为他破了规矩,陪他在这房间里度上一曲春风。
果然,李三儿虽然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让老板娘看着安排。
瓜子啤酒各种小吃摆上来,两人一边喝一边唱,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小时。
这时老板娘敲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却是典型的北人南相,一副江南小家碧玉的样子,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感觉。
即使不说话,白净的脸颊上也有着深深的酒窝,眼神晶莹,和其他的风尘女子大不相同。
就连唐兆龙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身边两个姿色也算中上的女人瞬间失去了兴趣。
“温然,李哥今天可是点名找你,还不快敬李哥一杯。”老板娘说道。
看得出来,温然已经喝了不少,但还是强撑着倒满了一杯啤酒,举杯敬道:“谢谢李哥捧场,我敬您。”
说完,一饮而尽。
李三儿也跟着喝了一杯。
轮到唐兆龙,他却摆手道:“算了,心意我领了,我这杯就别喝了。”
温然朝他感激地笑笑,却仍旧给自己倒满一杯,轻声道:“哪能厚此薄彼呢。”
说完,再次一饮而尽。
真是个知情识趣、玲珑剔透的女子,可惜却沦落风尘。
唐兆龙在心里叹息一声,然后从李三儿的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了温然。
温然看向李三儿,后者点头后,她才接过来,笑道:“谢谢大哥。”
唐兆龙摇摇头,示意老板娘可以带她出去了。
从房间出来,温然把老板娘那份钱给她,然后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宁姐,那位姓甘的大哥又喝多了,非要让我今晚陪他,我...”
叫做宁姐的老板娘点了点钱,数没错,就说道:“别怕,有宁姐呢。今天也不早了,你直接回去吧,明早不是还得帮你妈忙活么。”
“那客人那边...”
“放心,来我王宁这里玩,就得守我的规矩。你只坐台不出台,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他们也知道。”
“那...谢谢宁姐。”
看着温然离去的背影,王宁叹了口气,挺好的闺女,可惜了。
...
凌晨四点。
刚睡了几个小时的温然听见母亲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音,赶紧跟着爬起来帮忙。
“闺女,你再睡会儿吧,我自己能忙活过来。”温母小声说道。
温然却不说话,只是坚持着穿好衣服,然后轻手轻脚地和温母走到屋外,开始往倒骑驴上装今天要卖的菜。
等温母迎着天边的晨曦,骑着倒骑驴离开,温然又简单洗漱一下,然后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饭做好了,再把十七岁的弟弟温浩叫起来,让他赶紧穿衣服吃饭,然后去上学。
等长得浓眉大眼面容刚正,就是眉宇间总有一股阴郁挥之不去的温浩背上书包去上学,温然又开始帮自己瘫痪在床的父亲洗漱。
温大山原本是个铁路工人,为人憨厚耿直,一家四口虽说日子不算富裕,但也算和和美美。
结果几年前一场事故,让这个原本和美的家庭瞬间破败。
和温大山一起送到医院的三个工友全都没抢救过来,死了。
只有温大山一个人活了下来,却也落下个下半身瘫痪,从此瘫在炕上,只能靠妻女伺候。
温大山总是说,自己为啥没和另外三个兄弟一起死了,活着还要拖累家人。
每当这个时候,温然的母亲,这个前安城纺织厂的厂花都会不轻不重地给他个嘴巴,然后再瞪他一眼,温大山也就不再说话。
随着弟弟温浩升高中,家里的负担陡然大了许多。
看着母亲每天到市场卖菜,回来还要收拾大小便失禁的父亲留下的一片狼藉,温然终于向现实低头,瞒着家里辞了会计的工作,到水源路找了个歌厅坐台。
对家里,却只说自己找了个夜班的会计上。
温大山两口子除了没口子地感谢那位不存在的老板外,就是心疼自己的姑娘了。
伺候过瘫痪病人的都知道,要勤着给病人擦拭身体,否则就会生褥疮。
从这个冬天温大山都没有长褥疮就能看出来,温然是个孝顺姑娘。
洗漱干净后,温大山叹了口气,说道:“闺女啊,你总上夜班,白天又要照顾我,再年轻身体也吃不消啊。”
温然笑道:“没事的,爸。老板对我很好,夜班赚的还多呢,你就别担心了。”
用尽浑身力气把温大山扶起来,再拿两个枕头给他垫着腰背,温然这才把小饭桌放在炕上,然后把早饭端上来。
苞米面窝头,酱油腌的芥菜疙瘩和萝卜条,一大碗清汤寡水的烂糊粥,就是这爷俩的早饭了。
等忙活完这个早上,温然看了会儿书当做休息,然后又开始准备午饭,再然后是晚饭,最后再到水源路去上班...
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温然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弟弟大学毕业就好了,自己就不用再这么辛苦,可以重新找个会计的工作了。
可她有时候也分不清,这条路一旦踏上去,还能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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