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实在是一个很够意思的人,一道护送唐多慈与唐多多母子团聚的人多达二十人,唐多慈苦着脸接过自家的宝贝,心里发愁该怎么安排这些人!
一个看起来是众人头头的人说话了,“夫人不必费心安置我们,张大人吩咐我们会自行安排住处,明天便会离开。”说着拿出一叠银票,“张大人说皇上答应赏给夫人的附院他已经卖了,大人说夫人或许更需要这个。”
“果然还是张浩了解我。”唐多慈欣然的接过银票,“你们先不要走,我请客吃饱了在走嘛!”
酒足饭饱之后,唐多慈送走了众人,多多也累了,几月没见,此刻见到也不觉得生疏,一直缠着她要抱抱,终于哄得他睡下,唐多慈伸伸懒腰,露出一个微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吧。
自从弘一苏苏双宿双飞后,吴含烟日日过来,也不说找谁,只在院子里那颗大槐树下坐着,发呆,或者拉上唐多慈聊一会天。
这日,含烟姑娘又来了,瞧见唐毒刺正在院子里逗着多多,很是惊讶,当她得知这是唐多慈的儿子,嘴大的都合不上了,“你居然有私生子.......”
唐多慈白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怎么知道他是私生子?”
“你年纪轻轻的不可能夫家死了吧,而且看你一脸的狐媚像,更像是为哪个公子生了孩子,然后人家不要你了。”含烟姑娘说话总是这样爽直!
唐多慈的脸白了又绿,绿了又白,哼了一声,“这种事你是想了很多遍了吧,想给弘一生一个孩子,哪怕是私生子呢!”
含烟姑娘听了气鼓鼓的,被人戳中了要害,不再言语,坐在石凳上,再不理唐多慈了,唐多慈知她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眼,自己的话确实说中了,于是抱着多多,笑眯眯的凑过去,“别生气了,妹子。小三可不是好当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修成正果的,还需在寻良家才是。”
含烟姑娘抽泣着,“我日日前来,只盼望还能再见上一面,你真的不知打他去了哪里?”
唐多慈摇头,痴情的人啊,“他是连夜出走的,收了我的房租都没有还给我,我哪里会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好了,妹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或许你会升起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世道变了的话,可能你还有机会。”
含烟姑娘惊喜,“快讲,快将。”
“从前,汴京城有一富贾姓李,相传是王侯血脉,家私豪富,田庄店铺无数;只可惜子孙稀薄,老太爷过世后,家中只老太太带着一个嫡生的儿子过活。
这李公子自幼身子单弱,老爷太太爱如明珠珍宝,把一个好好的读书哥儿生生娇惯得嚣张跋扈、挥金如土,至于追欢卖笑、眠花宿柳,更是自十五六岁起便成了家常便饭。到十八岁上,寡母做主,给他娶了天津盐政使吴闵春的女儿,指望有媳妇管教着,好歹叫他收收心,把这家私败得缓儿一些。
向来花无百日红,李公子成婚后,虽娇妻生得面若娇花、腰弱细柳,也只新鲜了三五天,便又往那烟花巷里去了。
一日,李公子又大醉而归,见妻在灯下垂泪,不由得大恼:“你又嚎什么丧?我须还没死!”趁醉抄起一只茶杯砸了,茶叶茶水淌了吴小姐一裙子。这吴小姐是自幼深闺娇养的,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一跺脚跑到婆婆屋前哭得气噎喉干。老太太免不了又把儿子一顿好骂,罚他跪着抄了一夜《孟子》。
几次折腾后,李公子越看妻子越不喜,倒是烟花巷里孙老龟家的小喜儿十分得他的心。小喜儿年方十五,小时给一户人家做粗使丫头,后来据说犯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被主人家一顿棍棒打出天津,拖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断腿,走了十天十夜方走到北京,敲了孙老龟家的门,自愿堕入风尘。她身子虽弱,却有花容月貌,且十分聪明,琴瑟琵琶一学就会。
这日抄完《孟子》,李公子骨都着嘴来到孙老龟家,小喜儿接衣接帽,嘘寒问暖,百般抚慰,把李公子爱得恨不能立即娶回家去,只是家规不许纳妾,李公子只得抱小喜儿入怀堕泪道:“心肝!需得等我老婆死了,才有一线儿希望娶你进门,要么就等来生吧!”
小喜儿拿绢子替他拭了泪,在怀中抿嘴微笑:“要做夫妻有何难?无非是没有一纸官府的文书罢了。如今你当家,花上几百两使不着的烂银子替我赎身,再买一处宅院,你每月或来三五天,或来一二十天,有谁敢管你不成?”
一席话喜得李公子直跳脚,立时照办,在离家十余里的巷子里买了一户深宅,把小喜儿安顿下来,家中妻母瞒得铁桶也似。一日小喜儿坐了轿子,去李公子自家的绸缎庄挑料子,那伙计也是她早年的恩客,并不知道她已跟了自己主家,便动手动脚起来。小喜儿挣不过,把衣服鞋袜都扯破,披头散发滚在地上,哭得半条街都来看热闹。李公子见后,如同心肝肉被剜去了一样,喊打喊杀地赶走了伙计,小喜儿却不依不饶,定要这家铺子归了自己,方雪今日之耻。
那李公子想,家中铺子何止二三十家,一张店契能哄得爱妾欢喜,简直再便宜不过,当时大笔一挥写了文书,把绸缎庄归了小喜儿。此后此类事情不下三五起
再说家中,吴小姐见无法管束丈夫,倒渐渐认命,不再哭闹,只要读书写字打发时间。李公子乐得见妻子被磨成死灰槁木,拿钥匙开了亡父的藏书楼,供妻子临摹观赏。说起李老太爷的藏书楼,乃是天下闻名的第一楼,藏了自古以来的无数名人真迹,有不少是祖先从宫中偷运出来的。那吴小姐得了这个所在,果然不再问世事,家中倒也一片祥和安泰。
李公子至此方遂了心愿,除了偶尔回家向母亲请安,一月中大半时间都消磨在小喜儿处。那小喜儿聪明无比,拨给她的店铺无不打理得比旧时好上千百倍,真真是日进斗金。李公子越发爱她,索性把剩余的二十张店契也交到她手里,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
时间飞逝,眨眼便是十五年。
十五年后,小喜儿已是一个富态妇人,账本代替了曲谱,生意繁难磨去了少女时的伶俐;李公子常在午夜时见她悄悄溜到花园子里,穿上当年她刚进京时窄小的丫鬟裤褂,默默向月焚香祷祝,想是她虽生活富足,却不愿忘记当年贫病交加,心中不由对她多敬爱了几分。闺房夜话时,也问过她做丫鬟时犯了什么大错,被主人家如此狠心惩罚?小喜儿只是落泪,问得急了,方道:
“只是一些小孩子的胡闹。”
“既是胡闹,改了不就行了?”
“倒也不想改。”小喜儿道。
一日,李老太太病了三个月后,撒手人寰。丧事办了七七四十九天,灵堂撤下那天,吴小姐身披重孝,跪在棺木前不肯起身,目中泪水如滚珠,磕头至额上鲜血淋漓。
李公子虽未与她过过几日和睦日子,见状也不免心如刀绞,更兼人已中年,把少时的风流无知撇了大半儿出去。此刻既感其大孝,又愧令她生守了十五年活寡,而今她青春已逝,形容憔悴,满头青丝有一半都白了,不由得心中一酸,上前搀起道:“夫人,过悲而伤了自己身子,倒不是母亲的心愿了。你与我来日方长,我从前年幼风流,今后必不会再凉薄待你。”
吴小姐依旧跪着,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却也不肯凉薄待人,约定过要一辈子同生共死的,哪怕隔着刀山火海,也要越过趟过;哪怕等上三五十年,也不敢忘。”
李公子又待说什么,管家来报查点家私的师爷已经到了。李公子随着管家去开了藏书楼,叫师爷好生查验,自己在楼下坐着喝茶。只半个时辰,师爷从楼里小跑着出来,面如死灰,道这一楼几千件古董字画瓷器全是赝品;且灰迹尚新,是有人不久前全部偷换过。
李公子大惊,叫丫鬟去灵堂唤夫人前来商量如何捉拿贼人,丫鬟却慌慌张张地回报,说把宅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也找不见夫人的踪影。
从此吴小姐和小喜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唐多慈讲的俏皮,含烟姑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面的结局,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他的正室可是天下所有正室的榜样呢!”
“可是这样的生活你可想要?”唐多慈反问。
“我才不想,我宁愿做那个迎娶不了的妾。”含烟姑娘道。
“这就是了,你慢慢等吧,希望总是有的。”含烟姑娘知道这个故事唐多慈故意说给她听,哄她开心的。也就不在陷入悲伤的情绪中了。
这时,门外一阵骚动,含烟差丫鬟去打听打听,丫鬟回来报告说,“牡丹最大的古玩商萧家的公子萧玉郎病逝了。”
“谁不会生病,谁不会死,至于闹这样大的动静吗?”含烟姑娘道。
“小姐,外面还有传言萧公子是被下了蛊才死的,萧家正到处请人解蛊,救活萧公子呢!”丫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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