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镇的一座茶楼,一位红衣女子依窗而靠。
黑发如墨,红衣似血。
那女子有两道浓且黑的眉毛,一双大大的眼睛流光溢彩,仿若漫天的星辰都在盛满在里面一般。她望着道上的车水马龙,一阵出神。好像在思考着人生,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她正是已故敬王的妻室——司徒钰。
曾经叱咤风云,赫赫战功的女将军,如今,也只是一间茶楼的老板而已。
挽暮穿着素色的衣裳,和月貌两人摆上碗筷,便来叫她吃饭。
她置若罔闻地继续看着楼下,眼睛却突然眯了起来,脸上也闪过一丝喜色。“挽暮,添一副碗筷,有熟人要到了。”
挽暮连忙站了过来,朝着窗子外望去,除了平日偶尔有问候的街坊,便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了。“钰姐姐,你瞧见谁啦。”
若细看,便能看见挽暮精致地五官,已经染上了缱倦。她还年轻,不过二二,却有了极深的倦色。
司徒钰并不答,只是静侯。正当月貌也好奇来人会是谁之时,楼下已经响起了久违的问候:“你们老板欠我钱财也有半年之多,还四处躲着我,让我追的好苦。如今好不容易得着她的窝,岂能不上门。老头,还速速放我上去。”
不是那老狐狸薛客,又是何人?
显然,此人穿的太过于随意,且进门便开始调戏良家妇女,让掌柜扫地出门了。
掌柜面露难堪,他的三位老板都是非富且贵之人,如何会一直拖欠人间钱财,何况来人邋遢不修边幅,纯粹是来闹事的。“客官,我们老板乐善好施,岂会欠你钱财。你别在毁了我茶楼声誉。喏,这点钱就当我给你买茶喝的,到别处吧。”
薛客接过他手中的银子掂了掂分量,仍无离开的打算。朝着楼上笑嘻嘻道:“三位,好戏也看完了,等着我开饭却不让我进去,这是何意?”
掌柜心中狐疑,若是凭借那红衣老板的性子,遇上这样的人,早该下来揍人了,为何今日任由他胡闹?再论,他又如何知道楼上是三位?正在他思虑间,楼上已经传声音。
一声温婉端庄,珠圆玉润:“我道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既然追到这里了,何必直接砸了我屋顶跳下来。”
薛客讪讪地笑,这挽暮还真够记仇的,居然将他上次抓贼的糗事抖了出来。
果然,引来大堂的茶客一阵嘲笑。
他还为来得及还口,又听见一道正色的声音。“掌柜的,让狐狸上来吧,我确实欠了他银子。”想不到,他真寻来。
薛客喜色,将收的银子交给掌柜。“您老这份心我受了,我去你家老板那领大钱,这银子大爷我赏你的。”说吧,又加了一锭。对着楼上吼道,“你家这掌柜真不错。”
掌柜刚回头,便看见这不修边幅的公子瞬间没有了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仅是他,连大堂的茶客都瞠目结舌。
但是坐在角落中一位握剑的男子却看的清楚。那被成为狐狸的男子,现实身子一矮,然后便从窗子外走了。众人的注意力本来就在楼上,他的轻功又是极好,这样以来,他确实是想凭空消失了一般。想必,这男子,确实如前一位老板娘所说,是破门而入了吧。
薛客确实是从司徒钰刚才站立的窗子上跃进去的。
他一入座毫不含糊地坐到了司徒钰的对面,拿起桌子上的饭便吃的欢快。“还是挽暮姑奶奶的手艺好,都饿死我了。”
“若是薛公子你早打招呼今日会赏脸,我必定多做些。也不麻烦我现在去加菜。”挽暮见他风卷残云,怕菜不够,连忙又再次进了厨房,做新的菜。
“嘿,我还以为你们躲着我呢,半年来不来的消失,玩蒸发。”
月貌也调皮道:“暮姐姐,你太辛苦了,我去帮你吧。”
整个房间,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薛客吃的尽兴,也不忘唧唧咋咋说着一些事情。“你不知道,你走后,昌安可热闹了。先是繁祁和朝廷签订了条约,割而是座城池,还需要年年纳贡。然后是二皇子做了太子,朝中又提拔了一些官员……”
他如倒豆子一般的说了半天,也不管她听了多少,或者是听了没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敬王,”他夹了一块肉,在思量该不该说。“敬王是按国葬的,迁进了皇陵,封忠义侯。”
司徒钰在听,但是听的漫不经心。
那日回京之后,她便带着程炎恪的棺材离开了。本以为皇帝会追究她的责任,建安帝也确实是追究了她的责任。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救她的是二皇子。二皇子在大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知道昏过去,才抱住了她的性命。
她将棺材带敬王府,在它的旁边睡了一晚上,她希望程炎恪可以托梦给她,告诉她,她如何才能活下来,才有勇气活下来。她不是那种会寻死觅活的人,但是并不代表她不会崩溃,所以,她需要他。从不信神明的她,那夜她是多么的希望神明能够显灵,圆她的梦。
但是,不仅是那一夜,接连的每一夜,她都没有梦见程炎恪,一点影子的都没有。反而,她内心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认为……程炎恪没有死,在一个很远很陌生的地方。她感觉她仿佛可以触摸到他的孤独,他的不安,他的思念。
挽暮说她是思念过度,希望她能换个环境生活,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细心的人,但是第三夜,突然从梦中惊醒,看着自己身旁的棺材,一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她做了一个梦,没有梦见程炎恪,却梦见了子萧。梦中的子萧,那是那么温润如玉。
他说:阿钰,你会害怕么?你熟悉的人,你是从来都不会害怕的。
她不懂他为何会和她说这种话,她就这样从梦中惊醒了。再望向身边的棺材,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席卷了她的全身。她很害怕,她居然会怕程炎恪的尸体。
她直直地盯着棺材,脑海中一直回应着子萧的话,后来,她终于做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验尸。
这事不能让被人知道,她又不懂,所以她需要挽暮。挽暮虽然不同赞成她的作法,甚至认为她是不是疯了。但是最后还是按照她的话,验尸。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且已经长了蛆,想要验尸,只有唯一的方法——验骨头。
敬王是先皇老来得子,膝盖骨髓不满,所以,只有割下他的膝盖骨,便可验明一切。
那一个深夜,下着漂泊大雨,电闪雷鸣。闪电多次打在腐烂的尸首是,诡异和恐怖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体内。
这一过程,饶是胆大的司徒钰也是浑身颤栗,但是她的心也越来越定。当结果出来的时候,挽暮浑身瘫软,汗水浸湿了衣衫,仿佛是刚从水里被人捞起来。但是她苍白的脸,却挤出了一丝笑。
这个人的膝盖骨正常,所以,他不是程炎恪。
司徒钰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她昏了过去,这一睡,便是三天。
在她睡的三天,京城的变化天翻地覆,她都不想再管了。
下江南!
这是她醒来,对挽暮和月貌说的第一句话。
挽暮本来就是这个打算,一旦确定,便叫容安收拾她们三人的东西。
她把程炎恪的尸体还给了朝廷,向长孙太后道了别,便向司徒青云修书,即刻下了江南。
在马车上,她和挽暮将所有的事情理清了一遍。
尸体是程昭泽找回来的,那些证明程炎恪身份的东西却是做不得半点假的。那么,除了她们二人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棺材中的尸体不是程炎恪。
会是谁?程昭泽,或者是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她们不得而知,但是,不管是谁,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已经不能再停留了。她要去找程炎恪,一定要找到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已经声名显赫了,段文死了,但是必定会有第二个段文。功高盖主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何况,她本就不是好功名的人,她只是想干一番事业,不想像寻常女子一边闲的发慌而已。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程炎恪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不到他居然控制着整个天宁的航运和米铺。怪不得拢锡缺粮的时候,他说这个问题交由他解决,原来他早有准备。
想到之前,他侮辱他,骂他废物,窝囊……那些词语,她的心房都被后悔填满。
她的夫君,一直以来,韬光养晦。是她误会了他,深深地误会了他,还是那样伤过他……
有眼泪从她的眼睛掉下来。看的对面吃饭的薛客一阵惊悚,慌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唉,我说,你也用不着哭啊,我只是死了媳妇而已,又不是死了自己。”
薛客正在和他谈他媳妇死了,却突然看见司徒钰的泪落了下来。这老虎掉泪的次数,和她打败仗的次数一样零星可数。这样坐着,突然啪嗒掉泪,他如何受的了。
司徒钰横了他一眼,“你媳妇肯定是跟人家跑了。”
“嘿嘿。”薛客只是干笑,并不正面答他。他媳妇不死,他以后怎么跟着她混?“话说,我的钱刚才都给那个掌柜了,你以后得养我。你还欠着我几万两呢。”
他救了军中那么多的性命,钱都没有说回来。
司徒钰没空和他瞎扯,又听见他道:“你还请了杀手,保护你这茶楼?”
司徒钰暗惊,“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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