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半。
穿着中国风长裙的高挑拍卖师优雅一笑:“我知道大家都为什么而来,相信我,这次的压轴拍卖品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说着,她伸手挑开背后的红布。
一幅被精心维护的裱字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是一首肆意挥洒的诗——
【老将魂归处,今朝醉饮觞。
长亭十里短,寒甲血难凉。
此去行歧路,青缨入庙堂。
长枪倚浪起,笔锐试锋芒。
——《长亭·送军行》】
这首诗字并不多,但每个字提按缓急,藏锋疏密,正奇曲直,行笔入木三分后的洒脱飘逸,一个个字跃然与纸上,生机蓬勃仿佛带有生命的温度。
身后,任晚萱怔怔道:“青缨入庙堂……原来这才是梁体。”
没有人比拍卖师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生机,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能看到一袭白衣的女人恣意挥笔洒墨、一蹴而就的样子。
“因为字体是梁体,落款也是梁则温的私章,我们拍卖场以为是梁的亲笔,”拍卖师深吸了一口气,她抽离情绪,正色道,“后面经过史学家鉴定,这首诗是在白重煜从军时,他妹妹写给他的。我们都知道历史神将白重煜,他十五中解元,十八会元,在其父亲死后,二十岁弃笔从戎,提枪远赴战场,他妹妹希望他能平安回家再执笔入殿前。后面因为他没有回来,她就想扔这幅字,但据史料记载又被她老师捡回来了,可以说是梁则温为我们留下了这幅唯一的墨宝,很有历史收藏意义……”
拍卖师还在细细说着。
包厢里,白蔹下巴搁在窗台上,静静看着那幅几乎泛黄的裱字。
来自千年前的真迹,被人保存到现在,似乎能隔着字窥见千年前的风花雪月。
在听到起拍价5000万时:“……”
看得有些太认真了,以至于纪衡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任谦对白蔹印象不错,看到她对着那幅字发愣,便笑笑,声音带着诧异,
“白同学,你对梁体也有研究吗?你觉得这幅字最终会在多少被拍下?”
听到任谦的话,任晚萱也回过神,她斜睨着白蔹。
不懂任谦为什么会问白蔹这个问题,这纪家人看起来哪里像是会研究梁体的。
白蔹侧了侧头,她收回看裱字的目光,懒洋洋的重新背单词,“这幅字笔力不足,她写的时候年纪小,腕劲没有练够,起拍价太高。”
“起拍价太高?”任晚萱本来就因为任谦分外看重白蔹而不高兴,来拍卖场还邀请纪家人,偏偏白蔹还一副装着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现在连梁则温的徒弟都敢随口评价了,
“你知道她是谁吗?不说她其他的成就,就光书法界一半都是她的粉丝,这样的字你就算练一百年都达不到十分之一,还腕劲不够,你不懂就能不能回去多看看书?”
任晚萱不明白为什么任谦对白蔹有偏颇,就因为白蔹长得好看,运气好了点?
她身边,陈著也静静看着那幅字。
听到任晚萱的发言,微不可见的点头。
纪衡敲敲烟杆,他将目光从拍卖场上收回来,又看一眼任晚萱,这才压低声音,对白蔹无奈道:“胡闹,别乱评价。”
任晚萱虽然语气不好,但有一点倒是没有胡说,要是被其他人或者粉丝听到白蔹的话。
白家那几位,虽然不是现在的明星,但在路上随便找个小孩,百分之五十都知道他们。
到时候白蔹真的要被网友喷死。
白蔹:“……哦。”
书法是需要讲究神韵的,她写的时候入了状态,但当时还小,还在练悬腕的状态。
每天右手都挂着砖头练字,下笔远没有现在稳。
梁则温当时在她写完时就感叹若是再晚几年写下这幅字定会更好。
“每个人看法不一样,”任谦放下茶杯,打圆场,“我们先看竞价吧。”
任谦笑笑,他看了眼锋芒毕露的白蔹,内心暗自摇头。
到底是太年轻了,不过他也不该在白蔹面前提起这些的,
纪家人看起来就是不懂梁体的,书法是需要些艺术门槛的,问白蔹这些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而外面。
一楼二楼的人都蠢蠢欲动。
竞价已经达到8000万了,然而三楼还没有人出手。
“8100万。”二楼的人再度竞拍。
“1亿。”三楼的中年音响起。
这一声,让任谦不由坐直。
任晚萱与陈著也相互对视一眼,她看了眼白蔹,然后压低声音,“是那位陈局?”
陈著颔首,没有移开目光。
这种有厚重历史的真迹,被人拍回去私藏,他们只能趁现在多看两眼。
陈家跟任家虽然买到了邀请函,但没想到陈局最后不知在哪个地方又拿到了一张邀请函,陈局这个人情他们两家拿不了了。
**
三楼。
陈局手捏着把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拍卖台。
“1.2亿。”
价格越来越高。
陈局没忍住,将目光投向中间坐着的男人,“姜少,我们老爷说,这次您、您能不能支援我们陈家一点,老爷子说只要您帮这一次……”
陈家养了一堆人,家里的一点点钱都用来充当军饷了。
别看还有个私人博物馆,实则至少稍微需要点钱的东西,基本上陈老爷子都要豁出一张老脸去跟姜家哭穷。
这次也不意外。
陈局本来想怎么才能将这位请过来,没想到没费多大气力。
姜附离随意坐在沙发中间,长腿优雅的交叠着,双眸盯着拍卖台,修长的手指搭在沙发背上,矜贵又冷淡。
闻言,慢条斯理朝他瞥过去一眼。
陈局一脸殷切的看着他。
姜附离收回目光,重新看着拍卖台。
他对书法研究不多,只是展台上的字,隐隐有种熟悉感,指尖浅浅点着沙发,沉吟半晌后,他给了明东珩一个眼神。
明东珩坐在最右边,他按着按钮,眼也没眨一下的出价,“两亿。”
一楼二楼三楼所有人:“……”
陈局咬着手指,用一种十分羡慕、又觉得十分败家的眼神看向明东珩,能不能别把“两亿”说成“两块”的语气。
明东珩回望陈局,那酷酷的眼神仿佛在问他怎么了。
陈局收回目光。
真的,为什么姜家这么有钱。
他真的,好羡慕啊。
这幅字迹当然最后被姜附离收入囊中,两亿对于场上大部分人来说,还需要考虑一下,但对于亚洲首富的姜家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
高挑优雅的拍卖师敲下最后一锤。
一直紧盯着的陈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忍住立马就让拍卖场的人将货送来的冲动,向姜附离道谢:“谢谢姜少。”
姜附离不慌不忙的收回目光,他神色不变,狭长眼眸微挑,优雅且真诚的发问:“为什么要谢我?”
陈局一愣,“当然是因为那幅真迹……”
这是白家人的真迹,还是那位白小姐的,陈家这么穷都凑足了一个亿。
若不是老爷子身体不好还在医院,他早就亲自来这场拍卖会,护送这幅真迹回江京。
姜附离起身,朝陈局略一点头,十分的风淡云清:“我有说是给你们拍的吗?”
陈局:“……啊?”
不、不是吗?
陈局看着姜附离那张矜冷的脸,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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