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贤一愣。
其余众人也傻眼了。
夏景昀微笑道:“别误会,我诗文实力太强,又是写诗,又是长短句的,我怕你输得不服气。听说你下棋师出名门,棋艺一向知名,我们第三轮可以比围棋。”
“夏兄不可!”徐大鹏连忙开口。
“好!”石子贤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答应。
在场围观之人登时议论大起,都觉得夏景昀是不是过于托大了,石子贤师从大国手嫡传弟子,棋艺岂是等闲能比的,到时候阴沟翻船就惨咯!
“肃静!”
老教授有些心累地看了一眼夏景昀,这孩子,怎么尽整幺蛾子。
夏景昀朝老教授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然后看着石子贤,“别急,我还有个条件。”
石子贤瞬间警惕,“什么条件?”
夏景昀微微一笑,“不用这么怕,等比试完了再说,而且只会提跟这大乱斗相关且规则不违背的条件。”
跟大乱斗相关,且规则不违背?
石子贤琢磨一下,当即咬牙,“好!”
老教授感慨今日这活儿可不小,中午出去饮酒的计划看来是没戏了,只好看了一眼双方,“那此轮比试围棋棋艺,双方可有异议?”
两人都摇了摇头。
广陵会馆一看就有很丰富的举办这种活动的经验,相关东西全都备好了,很快就在堂中摆上了棋盘,而后更是将一个硕大的立体棋盘摆了出来,用以复刻两人每一手落子,以供观众观看。
夏景昀和石子贤相对而坐。
坐在棋盘边上,石子贤的气势陡然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肚里有货,心里有底的沉静,也是千锤百炼凝练出的气势,绝非先前那般,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的嚣张。
夏景昀对这番变化洞若观火,见状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将这点东西放在心上。
石子贤心头冷哼一声,猜先过后,自负地当先落下一颗黑子。
夏景昀神色依旧从容,紧跟着落下一颗白子。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下得飞快,似乎都不带思考的。
飞、跟、并、点、拆......
“嘶,高阳兄居然真的会下围棋?我怎么从未听他说过啊!”
徐大鹏一脸惊讶,但旋即又觉得,那毕竟是高阳兄,会什么都不奇怪。
白云边也是同样的感觉,从认识开始,断案、作诗、写文、甚至连苏家争家主都能帮着出手、姜玉虎那个莽夫也愿意千里奔袭来帮他......
他现在已经开始打心底里觉得夏景昀还会些什么,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让他感到惊讶了。
石子贤看着棋盘的进展,冷笑一声,暗道也不过如此嘛!
我都这样了,还在那边只知道把棋子往棋盘中央落,哪有真正懂棋的人会这样应对!
不过是个懂几手棋,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的外行罢了。
不对!金角银边草肚皮的道理都不懂,连懂棋都算不上。
这就让你看看真正的高手,是如何落子的!
他捻起一颗棋子,飞快落下,夏景昀也跟着落子。
忽然,石子贤的面色一变,正要落子的手僵在半空。
“怎么回事?石子贤怎么没有落子?”
众人正望着大棋盘上复刻的落子看得过瘾,忽然发现迟迟没有更新,扭头一看,场中间石子贤正捏着一颗棋子,对着棋盘冥思苦想,迟迟不落。
“这是为何?眼下黑棋全面占优,有什么好思考的呢?”
“白棋连小角都不知道争,这还有什么考虑的呢?”
“不对!”同样关注着棋局走势的秦思朝面色忽然一变,“现在石子贤有一半的子竟然被夏景昀用一张大网给圈住了,另外一半的子,也被夏景昀挡在了这个草肚皮之外,石子贤先前在小角上悉心经营的地盘,反而渐渐被夏景昀包围了!白棋的颓势不知不觉就翻盘了!”
“嘶,我甚至都没能看出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他感慨过后,微微一笑,“这位夏公子,还真是能给人惊喜啊!”
给他的是惊喜,但给石子贤的却是惊吓了。
他必须立刻想办法补救。
他现在甚至连去咒骂夏景昀暗藏祸心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全神贯注地死死盯着棋盘。
足足用掉了三个计时沙漏之后,他终于落子了。
夏景昀很快回了一个子。
石子贤再落子,夏景昀不再掩饰,直接动手强杀。
细密的汗珠从石子贤的额头上渗了出来,然后逐渐变大,沿着脸颊和泪沟缓缓流下。
在这寒冬室内,他后背已被汗水打湿。
而等他将剩下两个计时沙漏用完,接下来的每一手都没有时间再去长考了,夏景昀趁机掀起了总攻。
而后摧枯拉朽,如狂风扫落叶,优势不断扩大。
夏景昀捻起一颗白子,缓缓放在棋盘一处,微笑道:“结束了。”
这时候,不用任何人解释,只要稍稍懂棋的人都能看出,黑子早就已经大势已去,再无翻身可能了。
只不过以他们的水平,并不能看懂夏景昀是如何翻盘的。
石子贤呆呆地坐在棋盘前,久久不愿投子认负。
他一脸的失魂落魄,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自己最有自信,也最擅长的方面,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输给了夏景昀。
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在他的心头萦绕,这一刻,他忘了此时此地,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只剩下彻头彻尾的呆滞。
但忘记的终究会被想起,不是两眼一闭就能当做没有发生的。
除非闭上之后就永远不再睁开。
四周骤然爆发的喧嚣嘈杂侵入他的耳朵。
“不会吧?石公子竟然真的输了?”
“不是说他是大国手的传人吗?怎么会输呢?”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夏公子太强了?就像石公子先前的诗句和上联,换了旁人来可能都只能束手认输,但偏偏夏公子就能强势逆转,生生将人打服!”
“夏公子太厉害了!我对他的景仰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夏公子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啊,我先前还说他是狂妄自大,如今看来,是我浅薄了。我向夏公子道歉!”
“要赢就要在你最擅长的地方赢你,这不仅杀人,更是诛心啊!”
石子贤这才想起,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一手提前挑起的大乱斗之中,在满堂权贵亲眷和各州举子的注视下,在自己最自信的围棋之上输了。
不仅如此,在整个大比上,也输了个零比三,被彻彻底底地剃了个光头。
颜面、气势、声名、乃至于未来的野望,所有的东西,都随着这一盘棋,化作了乌有。
他的脸迅速地涨成了猪肝色,坐在椅子上,手足无措。
好在毕竟是读书人,他先前虽然跋扈了些,但广陵州带队的教谕和一些举子还是很主动地上前安慰他。
“无妨,有胜就有败,谁还能一直赢呢!”
“是啊,你先前帮我们赢了五场,如今输了一场又如何。谁还能为此苛责你不成?”
不管这些人是出于真心实意的同窗之情,还是因为石子贤背后的关系,但这一番解围也确实给石子贤带来了极其珍贵的台阶。
他顺着走下,回到了自己在广陵州的座位之上。
老教授欣慰地看了一眼广陵州众人,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夏景昀,目光之中更是欣赏,要是这小子今科落第就好了,我把他弄到国子监来好生教导一番。
“此轮,泗水州,夏景昀,胜!”
“三轮比试结束,泗水州三战全胜,击败广陵州!”
随着老教授的宣告,胜利尘埃落定,泗水州众人心头的喜悦彻底被点燃,阵阵欢呼仿佛能够将楼顶掀翻。
“夏景昀!夏景昀!夏景昀!”
众人齐齐高呼着他的名字,将这份荣耀,彻底地焊在了夏景昀的身上。
老教授长长地松了口气,等着众人欢呼稍弱,笑着道:“幸不辱命,今日之事了结,老夫也该告辞了。”
众人齐齐起身,口中恭送。
但就在这时,夏景昀却忽然开口了。
“先生,且慢!”
老教授停住脚步,笑着道:“夏小友还有何事?”
夏景昀道:“请先生稍等。”
旋即他看着广陵州众人所在,“石子贤,你可还记得你方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
石子贤稍稍缓过了劲儿,但也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开口道:“记得。”
夏景昀面容微冷,“那么现在就请你履行吧。”
他目光扫视场中,朗声道:“我的条件就是,我要再次按照大乱斗的规矩挑战你,我们两个再比一次!”
原本以为今日之事就此偃旗息鼓的众人蓦地瞪大了眼睛!
夏景昀目光如刀,“这一次,你来选项目,我来出题。”
石子贤的心跳猛地都漏了一拍,对上夏景昀犀利的目光,他的心头登时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他知道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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