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方先生觉得不要让他知道的好,至少走的时候好过些。
太子这几天越发癫狂,终日酗酒,三句不离潇王,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心结。
方先生想见也不得见,他自己心里也开始慢慢明白,或许他也是该走的时候了,而今大年三十,皇上却不宣太子参加家宴,其中意味已经十分明白了…
这是要太子别挡路啊,方先生萧瑟苦笑,可太子是不会懂的,他还在不断求见皇上,不断试图派人出去传话。
他安慰了孙焕几句,与他同饮送别,整个太子府,没人在意他。
最后,孙焕哭着被御史台官吏带走,方先生也感心力交瘁,默默回到小院中,收起墙壁上挂着的《出师表》,或许他真的老了,无能无智,导致太子屡屡受挫吧。
他该走了…
方先生明白,这太子府再容不下他了。
他收拾东西,不过些书卷,笔墨纸砚,连被褥床垫都是太子府的东西。
方先生准备过几日就走,至于去哪,他不知道,或许临走之前再见一见太子吧…
这么想着,他起身向太子的院落走去。
才到小院外,就听见里面太子的大骂。
“那孽种狼子野心!狼子野心,父皇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不在,他就说首座!
就跟当年潇王一样,坐首座!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呜呜呜呜…”
接着又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几个下人守在院子外,冷得发抖也不敢进去。
方先生叫住其中一个道:“劳烦通报一声,我想见太子殿下。”
小厮点点头,面带惧色进去,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小声道:“殿下说,他不见…让先生…让先生滚…”
方先生胸中一窒,许久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转身离开,最终他又回头:“告诉太子殿下,他还有机会,还有一次难得的机会,明年我景国必会对辽用兵,到时若能好好表现,说不定皇上也会回心转意。”
说着对着太子的方向拜了拜:“太子予我衣食之恩,在下永生不忘记。”说完转身离开,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
万家灯火纷繁热闹,整个开元城一片热闹景象,千家灯火明,万户爆竹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冢道虞坐在椅子上,膝盖盖着毛毡,呆呆看这儿黯淡庭院,今年,子女依旧没人回来。
他身后一盏昏黄烛火,只有卫川陪伴在侧。
“将军也喜欢平南王的词。”卫川笑问。
冢道虞点头:“人有过节,但词却喜欢。”
面对黑漆漆的庭院,他摆摆手道:“卫川,你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
卫川摇头:“属下陪着大将军。”
冢道虞看他一眼:“愚夫,前车之鉴,后车之师,此时不懂珍惜,再过几十年,你也跟我一样。”
“那不是前车。”卫川摇摇头,“大将军南征北战,常年距京几千里,那又有什么办法?将军常年在外,家里爱妾偷男人,不也没多追究,如此心胸,他们还要怎么样?
要是没有将军,景国山河还存几分!他们有什么资格恨将军!”卫川越说越激动。
“国是国,家是家,于国我问心无愧,于家…”冢道虞无奈叹气:“我亏欠太多。”
“可没国哪里的家?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卫川气急。
“天下人要是都懂,我便不用挂帅出师了,你回去吧,多陪陪家里人,我一人惯了,不用你赔。”冢道虞道,他告病半年,很多人明白过来他是要退了,所以今年连心怀鬼胎的也没来,自然就没人。
“将军!”
“回去。”冢道虞不容置疑的道。
…
最后,灯火清冷,小院黑暗,远处隔着围墙,是下人们在打闹。
开口时坚决,可人真走了,便只剩他孤独一人,下人玩闹的声音绕过围墙传入里面,他就在黑暗中静静听着,听着听着就好像他也变得年轻了,和那些孩子们一块玩闹。
戎马一生,南征北战的岁月在他脑中闪过,一张张死去兄弟战友的脸已经模糊,我失去了多少兄弟?冢道虞在心中默默想着,数不胜数的脸飞快闪过,他都看不清楚。
一千,一万,十万…他们前仆后继,然后永远沉寂在他记忆中,没人记得。
慢慢的,他又想到了平南王,起初的志趣相投,到他违约,两人撕破脸皮。
他当初违约,只怕平南王做大,与太子争权,朝堂动荡,北方辽人趁机南下,现在想想也觉得可笑。
平南王还是做大了,太子把自己玩死了,辽人快被金人灭了,真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世事难料,大概如此…
只是平南王一人不损,杀敌两千,到底如何做到的,他新中华好奇,又明白自己怕是到入土也没机会问了。
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宫宴尾声,许多年轻弟妹受家长指使都来向他打招呼,向他敬酒。
他们年纪相仿,上下相差不超五岁,但这些孩子看向他的目光中都是崇拜和,仿佛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
“少年老成,奸滑狡诈,说的就是你。”诗语小声道。
李坏只是笑笑:“晚上收拾你。”
晚宴后,众人陪着皇帝皇后游园,李坏带着诗语,跟随其后。
皇帝时不时会出几句校考小辈,比如“雪梅一色”“院里河山”之类的题,小辈们就切题作诗词赋,或者几句短句,好句也行,皇帝都很高兴。
这种文化人的交流活动,李坏自然敬而远之,要是阿娇在还好,阿娇不在他拿头做,就是抄也一下想不了这么多,皇帝的题变得很快。
皇帝不似以往严肃,他似乎很高兴与后辈交流,之前是很少有的事,因为他总是冷着一张脸。
皇帝是真老了。
人到暮年,反而会更加珍视爱惜,重视亲情。
皇后拉着诗语的手,时不时问一些问题,她应答得体,女人家的事,他没去掺和。
皇帝在校考之余,也问了李坏一些问题,比如辽国之事如何处理。
事到如今,李坏又能有何高见呢。
辽金之战几乎已成定局,上京丢了,就没了两面夹击的资格,西京又难守,明年春天回暖,兵强马壮的金国发起总攻,辽国肯定是支撑不住道。
“事到如今,多想也没用,但南京一定要拿在手中。”李坏斩钉截铁的说,辽国南京,也就是后世北京,具有重要战略意义,辽国南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为何。”皇帝边走边问,御花园中五光十色,与之无关,他更专注于眼下谈话。
“南京三面有山,易守难攻,是防御北方外族的重镇,最重要的在于它是大江中下游平原,华东平原,东北平原的中心,是战略要地。”李坏道,他作为后世人,最明白北京的重要性。
不只是抵御北方的前哨,最重要的,以北京为中心,连着渤海,只要海军足够强大,最容易将影响力辐射到朝鲜半岛,东北地区,甚至日本。
当初苏烈灭百济就是从渤海只杀百济,水陆并进,干净利落扫平朝鲜半岛的敌对势力。
“东北平原?华东平原?”皇帝不解。
李坏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这么叫:“就是辽东平原,还有京北平原。”
皇上这才点头:“你倒是想得长远,京北平原只有一半在我景国手中,辽东平原更是,以前是辽人之土,现在易手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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