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
浸在凉水之中,任身子沉沉浮浮的启少阳怀想了好久,却只有这么一句感慨。
万幸这儿确实是如料想之中的水道,水深恰好;万幸那罅隙也不过高出流水几尺,免了启少阳高空坠水四分五裂的下场。
这一刻可能是启少阳今日最幸福的时候了。
翻身站起,启少阳借着自流水远方透来的一点淡淡幽光解开腰上剩了个小尾巴的麻绳,摸索着确认身上的物件。
横刀是只剩了把刀,不过好在刀身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缺损,出去再找一个适合的鞘身即可;怀中老汉所给的五个方圆倒是完完整整,也是辛苦它们没在刚刚那激烈的追逐中弃下自己而去。
“唉。”
但是见着这五个方圆,启少阳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答应大爷的倒悬花真是连个影儿都没看见,看来这五方圆还得还给大爷。”启少阳又开始犯了难,“我又该去哪儿挣着五方圆呢……”
“罢了,走一步是一步吧。”启少阳思来想去,最终索性是光棍了起来,“眼下先出去再谈其他吧。”
走去一步。
“痛痛痛……”
脚踝的伤看来不轻,只是走了一步,磨人的疼痛便直窜上天灵盖来,启少阳俯下身子去,双手环着右踝丈量了下,可能已经肿了两个大了。
“咦,这是什么?”
在丈量右踝的时候,启少阳的眼角余光蓦地捕捉到了一点星光,当即仔细看去,那淡淡的光芒埋藏在水底流沙之下,兴许是因着启少阳的走动让其上的流沙浅薄了些,否则还真不能被发现。
拨开流沙,启少阳掏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晶莹圆珠,圆珠入手温吞吞的,琉璃质感,在其正中,似是柳絮样的沉积时时变幻着形状,那淡淡的荧光正是随着沉积变幻而透亮出来。
“还挺好看,或许能换点钱。”启少阳将这玩意收进了怀里,以手再是探了探水底流沙,想着能不能再找些出来。
不过好运这个东西,在启少阳的身上似是一次就到了头,任凭启少阳掘了两手泥,也是再无发现。
“也罢。”启少阳甩了甩手,将粘人的流沙甩去,提着刀,一深一浅向着远方透出光亮的地方走去。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食人鱼,没有水草精,没有被囚禁的怪人,没有从天而降的少女,有的就只有那条单调的河流,托它的福,启少阳一路安宁地走到了微光的尽头。
嗯,还多少有点不适应了是怎么回事。
触了触透进微光缝隙周边的土质,很是松软,启少阳二话不说便抬起横刀,三两下凿了个勉强能过的口子,迈步出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环形可纳三五人的小池子,单调的流水因着出口被启少阳暴力地扩开而汩汩地倾泻着,任劳任怨地将那本浅浅及腰的水位一点点抬高。
至于眼前这个腰,纤纤不堪一握,玉白色若凝脂,带点画匠难调的秀红色,浅浅的肚脐紧张得收缩一跳霎是可爱。
嗯?
“你,你,你——”女子濡湿的青丝散漫在娇媚的容颜上,双手无措不知如何安放,柳叶弯弯的眸子此一时惊惶地看向从洞中窜出样貌狼狈的启少阳,“你,是人是鬼?!”
啊,这下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是人,百分之百正宗的人,不含任何添加剂。”启少阳双手上举,作投降状,唇角牵着一笑,尽可能地想表现出人畜无害来。
“你是人,那你为什么从那里窜出来?!”
“这就是一个相当相当复杂的话题了……”女子不设防备、春光大好的娇躯倒映在启少阳的眼底,刺烫得仿佛要烧了起来,“总而言之,你先——”
“噫!”女子这才回转过神来,桃红一瞬染了娇小软和的耳垂,双手着急忙慌地掩盖去,“转过去,你转过去!”
启少阳背过身去,阖上双眼。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三个呼吸。
……
“话说,我可以转过来了嘛?”
启少阳感觉天上的日头都偏过了一指宽去,身后却久久没有半点消息,百无聊赖地盯着那自己捣鼓出来的口子,实是耐不住,开了口问道。
然而,身后照旧没有声响。
启少阳不动声色、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回转了脑袋。
“咦,人呢?”
眼前照旧是那个环形可纳三五人的池子,水位照旧是不深不浅及了腰上,可正中那个如梦如幻的女子却是消失得干净,仿佛她从未在过一般。
启少阳挠了挠头。
也好,还以为要卷进什么“我是公主殿下,已有婚约在身,你得为我负责”之类之类的风波里去了。
做人嘛,平平淡淡才是真。
“唉,可惜——”启少阳不自觉呢喃,而后忙不迭晃了晃脑袋,“不,不可惜!”
启少阳七拐八折,发现这小小池子还藏得挺深,费了好大劲才重回了那条来时上山的路,又是一瘸一拐,忍着疼痛,再度走向山巅,找寻回系在老树上的包裹,不过此一时的启少阳可不敢再探头绝壁,当即转头,而后才慢慢踱到了孤城城门之下。
将近日落。
站在赤色晚霞之中,被人来人往分外嫌弃,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启少阳忽然是想得,他压根没向那老汉询问,事成之后该如何找寻他。
“难道说,”启少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该死的老头子是在消遣我?”
“小子,大爷我可没有消遣你的意思啊。”恰是时,一只油腻腻的手搭了搭启少阳的肩上,回头望去,那猥琐老汉正一手端着烧鸡,一口豪爽地啃着。
“啊,大爷——”最怕背地说着坏话,正主临了跟前,启少阳满心都是尴尬二字。双手只得窘迫地绞着。
“小子,我的倒悬花可是到手了?”
启少阳盯着老汉露着足趾的粗布鞋侧,一道青石板缝,总算是明了了无地自容这词究竟是怎得被造出来的。
“大爷,说来惭愧,我并没能摘到您所要的那倒悬花,”一边示歉,启少阳一边从怀中掏出那五方圆,“这是您那五方圆,我既然没能完成大爷您的要求,这五方圆就得归还给您。”
“当啷!”
清脆声响,应是启少阳掏怀的动作幅度大了许,那从水底流沙里偶然寻得的晶莹小珠一骨碌跌落了青石斑上。
启少阳正想附身捡拾起,却不料,面前的人速度更快。
“小子,那五方圆你就留着吧。”老汉半蹲着,拇指食指提捏住那小珠,似是在透着打西边来的一点霞光,端详其中那变幻无常的絮状物。
“这怎能行……”
“可以,大爷我说可以就是可以。”老汉又倏地站起了身,打断了启少阳的话语,“不过,小子,你这枚小珠子,大爷我见着稀奇好看,能否割爱卖给大爷。”
“这——”
“小子你放心,大爷我出价从来厚道,这样吧,五百方圆如何?”
“我——”
“五百不够?好,大爷我给你五千,再多可别想了,大爷的钱也不是大风里吹来的,咱们就这么说好了啊,小子!”
话罢,启少阳怀中猛地一沉,却见长长一贯还淌着烧鸡油脂的方圆被老汉丢了进来,而老汉似是担心启少阳不接受这般强买强卖,一个眨眼功夫,人已经飘身远远。
“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启少阳迎着孤城城角漏下的最后一抹晚霞,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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