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之后闻九霄才发现他估少了,整整一百辆车,余枝的车队整整有一百辆车子,赶车的人全都是青壮,个个身材魁梧,不像是一般的伙计,倒像是镖师。
一问,果然是镖局的人。安城一共三家镖局,大部分的镖师都在这里了。
如此大手笔地雇了这么多镖师,若只为了带点土特产,肯定是亏的,就那个女人爱财的性子,想想就不可能,这里头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骑在马上的闻九霄扭头望了望,余枝坐的马车淹没在人流中,一点都看不见。
“行了这许久也该渴了,我沏壶茶,你给她送过去。”闻九霄微眯着眼向清风吩咐。
“哎,小的这就去。”清风也是骑着马,一转身脸就垮下来了。
又是送茶,短短一个时辰内他都给余姑娘送了三回茶了,三爷心情不好,余姑娘倒是没为难他,就是问他,“你家三爷又发什么疯?”
清风哪知道?就算知道他敢说吗?只能装傻赔笑。
清风觉得他太难了,想到离京城还远着呢,这一路……他还能活着回到家吗?
余枝看着清风送过来的茶水,都快被闻九霄打败了,到底她这条小咸鱼还是被殃及了,闻九霄这个小心眼的……
余枝慢慢呼出一口气,喊:“石榴,去瞧瞧牧青姑娘,顺便把这壶茶给她送去,让她也解解渴。”
话音刚落,外头清风可怜兮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万万不可!余姑娘,这茶,是三爷亲手沏的,三爷长这么大还没为谁沏过茶,您是头一位。您,您莫要辜负了三爷的一番心意。”
这还是她的荣幸了?能不要吗?
余枝真想把这壶茶水怼到闻九霄脸上,转念又想到她的车队,车上拉的那些东西,顿时底气就不足了。
“行了,知道了。”余枝有气无力地说道,整个人趴在小桌上,瞅着这壶茶水,可发愁了。
她真喝不下了,频繁地想上厕所也就罢了,喝这么多茶,她晚上还能睡着吗?
不行,必须得找人替她分担一下。
余枝的目光落在石榴脸上,石榴吓得连连摆手,“东家,奴婢也喝不下了。快晌午了,车队人多事多,莲雾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奴婢去帮帮她。”
飞快钻出马车,跑得可快了。之前不知道,喝了也就喝了,现在知道茶水是大人亲手给东家沏的,她哪里还敢喝?而且她已经喝了一肚子茶水了,实在喝不下了。
石榴决定,今儿一天她都窝在后面,不到前头来了。
余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石榴跑了,这个没情义的,枉她平时待她那么好,连点茶水都不愿替她喝,这样的丫鬟能指望她干什么?
石榴跑了,车里还剩下小崽子,余枝的目光落在小崽子身上,许久许久才移开视线。
太小了,实在没法祸害。
那就……大胖吧!
狗狗应该是能喝茶水的吧?管它能不能,先喝了再说吧,大不了就是晚上睡不着。睡不着好呀,正好守夜警戒了。
余枝看着大狗的目光可温柔了,“大胖啊,热了吧?渴了吧?来,喝杯茶水解解渴。”
她倒了一杯茶端给大狗狗,大狗狗伸出长舌头,就着余枝的手就把杯中的茶水舔干净了。
“一杯不够的吧?来,再喝一杯。”余枝摸了摸狗头,又倒了一杯。
就这么左一杯右一杯,很快一整壶茶水都进了狗肚子,余枝高兴地揉着它,“大胖啊,你果然是只好狗狗。”
小崽子还跟着吃醋,“娘,我呢?我呢?”学着大狗的样子举着两只小爪子,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
余枝敷衍地在他脑袋上摸两下,“你也是只好狗狗。”
余枝把空了的茶壶递出去,“喝完了,给你。”有大胖在,她再也不用担心闻九霄的小心眼了。
清风就跟在车边,把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到了三爷跟前,他自然是……一个字都不敢说的。跟三爷告余姑娘的状?他是嫌命太长了吗?
瞒下了也不安,一旦东窗事发,三爷知道了茶水都进了狗肚子,那他……反正怎么着都是他当奴才的错。
午时,闻九霄下令休息。
此次回京,除了余枝这边的一百多口,闻九霄那边就更多了:皇上给的那五百人,押送的人犯好几十,东北军又派了五十精锐护送,再加上闻九霄自己的人手,林林总总七八百人。
这么多的人,身上穿着皮甲,手中拿着兵器,前头有骑着高头大马背着箭囊的小将们开路,后头辎重车队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
囚车里的囚犯衣裳鲜亮,还都是绸子的,这定是抄了哪家权贵,瞧行路方向,这是押解入京受审?
这样的一群人走在路上,行止之间森然肃穆,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那些山贼悍匪呀,只要长眼的,全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人敢打主意的。
至于劫囚车,可能性并不高,因为镇北王等重要人犯已经被五皇子先行押解回京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妇孺和不太重要的小杂鱼。
不过,世事难料,毕竟这些人中还有镇北王的四个嫡亲孙子。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镇北王好歹也是一方枭雄,说不定就有受他恩惠的人想要为他留一滴血脉冒死救人。
所以,闻九霄十分谨慎,每辆囚车边都安排了六个人,即便是休息,也是轮班看守,囚车旁一刻都不断了人。
因为是头一天,大家手中都有干粮,便没有埋锅造饭,而是吃了些干粮,再喝些水,便把晌午这一顿对付过去了,留出时间来休息,毕竟后面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
余枝并没有啃干粮,她准备的充分,为防止路上捡不到柴,她还拉了一车木柴。还有水,也拉了几大桶。粮食干菜腊肉等,更是装了好几车。
毕竟她现在可不是几个人,光是帮她运东西的壮汉就百十个,这些也不过是一两天的量,路上经过城镇的时候可以随时补给。
闻九霄选的驻扎的地方还不错,是一块平地,旁边有一条小河。余枝带的水还没用,自然不会用河水。
能干的石榴和莲雾找几块石头就把两口锅架了起来,一口锅烧水,一口锅做饭。
做的是面鱼疙瘩汤,小崽子点名想吃的。余枝是个疼崽儿的老母亲,便满足了他。
余枝的手艺好,再加上佐料齐全,香味飘遍整个营地。最没定性的牧家寨少年们循着香味往这边张望着,要不是牧青压着,早跑去讨吃了。
“那是余东家做给舟舟吃的,你们一个个的多大了?还想跟个孩子抢吃的,可真有出息。”牧青叉着腰大声训。
少年们耷拉着脑袋,不吱声,过了一会,有人小声嘀咕,“可是,真的很香嘛。”
牧青瞪了他一眼,“忍着。”
难怪阿妈让她带着他们出门历练,真太傻了,一点好吃的就能哄走了,她一想到这儿肩上的责任就更重了。
习惯了啃干粮的镖师们闻到香味,顿时觉得手里的干粮难以下咽了。
就连军纪严明的将士们,爷纷纷以目而视,传递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意思。
余枝刚把饭盛好,闻九霄就到了,“做了什么?”
余枝刚想说没做你的,石榴就把盛好的饭递过去了,然后飞快地又盛了一碗,跟莲雾两人躲一边吃去了。
余枝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的碗夺下来吧。
不是生她气的吗?有本事别吃她的饭,哼!余枝悄悄白了他一眼,拉着小崽子也去一边吃饭了,眼不见,心不烦。
闻九霄也不在意,吃完饭嘴巴一抹走了,丢下一句,“味道不错。”
余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吃人的嘴短,他都吃了她的饭了,应该不会再给她送茶水了吧?
此时,余枝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小闻大人的气是那么好消的吗?在不知道她还活着的情况下,他都能写了婚书把她扒拉在自己名下,这可怕的占有欲也没谁了。
闻九霄沏的茶余枝是一路喝到京城,当然这是后话了。每每想起来,余枝就生无可恋,后悔上了他的贼船。
傍晚,他们在驿站落脚,托闻九霄的福,余枝也分到了一个房间,牧青则和石榴莲雾住一间。其他人有的住在院子里,有的则歇在驿站外。
人太多了,驿站根本就挤不开。
吃完饭,沐浴之后,余枝就拎着点心,领着小崽子出了房间,笑眯眯地跟驿站里的人打听事情。本地的新鲜事呀,风俗人情呀,来往的商队呀,他们都是做什么买卖的……看似天马行空地聊天,其实余枝在聊天中已经得到她需要的信息了。
闻九霄很快就发现余枝的不对劲,这个女人最喜欢偷懒了,可这一路上,每到一个城镇她都没在客栈歇着,不是带牧家寨少年见世面,就是补给,她总有理由。
就算大部队不进城镇,她也要带着她的车队去补给,然后急匆匆地追上来,且心情很好的样子。
这也太反常了。
闻九霄决定弄清楚这里头的猫腻。
这一天,余枝带着人刚把安城带来的皮子和上个城镇收的绿豆卖个好价钱,正准备收点本地的香料,一抬头,看到闻九霄了。
她顿时大脑一片空白,脸上闪过被抓到的心虚。闻九霄那么精明,她本也没奢望能瞒过他,可这被抓包得也太快了吧?她才做了三回生意。
闻九霄望着余枝,“不是给殿下和你爹带的土特产吗?这就都卖了?”
“没有都卖,只卖了三十车。”余枝下意识地接口,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不妥。可说都说了,能怎么办?
既然闻九霄都知道了,余枝索性也不瞒着了,“啊,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穷家富路,我这不是想着把路上的盘缠给挣出来吗?”
闲着也是闲着,一路走,一路倒买倒卖,顺带着事,多好!
瞧瞧,让他料准了吧?这个女人在银钱上头最精明了,亏本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干的。
闻九霄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我还能缺了你的盘缠?”前些日子他不是才给了她一万两银子,足够她到京城几个来回都还有剩了。
余枝更加理直气壮了,“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自己最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你有,不如我有。”
她余小枝又不是不会挣钱,花别人的钱干什么?手心向上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闻九霄目光幽深,“你是在提醒我要上交私房吗?”
余枝一怔,连忙摆手,“倒也没这个意思。”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提醒了我,既然你有私房,那成亲之后别忘了上交。至于成婚之前,它还是你的。”
余枝豪爽地一挥手,去吧,造作吧!趁着成婚前大肆挥霍吧!
闻九霄……很不想。
之后的路程,都过了明路了,余枝更加肆无忌惮了,为了不耽误行程,她都是先派人探路,打听好当地物价行情,哪家价格公道还不欺客,车队到的时候直接交易。
人手不足的时候还跟闻九霄借人,当然,余枝并不白借,吃喝都给包了,酒没有,那肉敞开头让吃。以至于余枝每次到前头去,将士们腰板挺得可直了,就希望能被她挑中。
这一日,他们路过一座山,余枝不停地回头看,骑马跟在车边的闻九霄问她,“看什么呢?”
余枝眼神闪了一下,指着身后的那座山,轻声道:“那座山上有……”
“山贼吗?倒是没听说。”
余枝看了他一眼,“不是山贼,是杀手,那山里头应该有个杀手窝。”
闻九霄惊讶,“你如何知道的?”他很确定,她并没有单独离开过,难道是五年前遇到过?
“听到的呀!”余枝耸耸肩膀,见他不解,便道:“你要会听,不只听官府怎么说,你要听底层的老百姓怎么说,听三教九流的人怎么说。路边的茶寮,驿站里的帮厨,开吃食铺子的大娘,每天早起出城倒夜香的大爷……你听听他们怎么说,你便能知道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女人懂得真不少,五年的时间她成长如斯,还是她本来就这样聪明?闻九霄若有所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余枝毫无察觉,心思还在那座山上呢。
“据听说,那个杀手窝得有二三十年了,金银珠宝肯定很多,三爷,要不……”她探出身子,凑近闻九霄。
“想也别想。”闻九霄脸一黑,伸手把她按回车里了,她是嫌这一路太顺当了?不闹腾点事情出来不舒服是吧?
“清风,把爷的茶具拿过来。”这个女人,唯有喝茶的时候最安生。
余枝一听到茶字,脸色都变了,整个人瑟瑟窝在车里,“三爷,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果然呀,人就容易得意忘形,余枝后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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