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儿拿回来了个不小的包袱,外面用他的剑挑着,打开来里面有些衣服和金银,还有那一次两个人一起买的那只玉笛。她拿起玉笛来轻轻摩挲,低着头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在夜里产生幻觉,好像听到你的笛声。”
“那不是幻觉,”他抬起头轻声回答,“每一次路过子安城,我都会在驿馆过夜,等夜深之后吹笛,只是想念你,但是没想过能让你听到。”
她瞬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连眼睛都不敢抬,已经被他轻轻抱在怀里。
“我今天特别高兴,因为领主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他说话的时候胸膛震动,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样的感触,不是不让人动容的。
但是她还是闪过了一个念头:他们的婚事为什么要让云天同意?不过她也知道云天对金羽来说意义不同,他们共同经历过太多事情,他是云天亲手培养出的左膀右臂,而他对云天的感念,简直如同再生父母。于是只是说:“眼看着就是年关,过了年我们就办事,好不好?你要好好把身体养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他收紧手臂,下颌在她头顶上来回蹭了几下,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才想起正经事,他的包袱里面有一封云天写给白灵月的信。
“墨家巨子大人”看到这个称谓,她心里就知道有些不妙,再看后面,什么“不以本会为陋,屈尊下嫁本会左使,云某感念不已”,什么“今后两派应精诚合作,为共同之大业,尽弃前嫌,与墨家联姻,实乃天堂会之大幸”。看得她脸色直发青。
金羽看她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她什么都没说把信递给他看,虽然他也认为云天这样有些过分,他的婚姻是两情相悦,不应该掺杂进利益交换,但他还是松了口气,他刚刚一直在担心云天会假意答应他的请求,背地里劝灵月离开他。云天有些排斥她,他也是感觉得出来的,而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忤逆云天的意思。
“我给领主写封信,你别担心,嫁给我的是你,不是墨家。”他坚定握住她的手。
“谢谢。”她这样说,心里却觉得没这么简单,转身就出去了。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要嫁给金羽的,就算云天把这个看作是联姻,只要她不出卖墨家的利益,就什么都不算。加上也快要过年了,她和叶儿两个人把所有房间都好好打扫了一遍,这样的情况下这样两个人结婚,几乎想不到应该请什么人来,这会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婚礼。在要不要告诉爹爹的问题上她纠结了一下,最终放弃,以她爹的个性,一定是要赶回来的,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万一再出点意外什么的更麻烦,而且爹爹并不知道金羽,解释起来都非常麻烦,还不如以后再说。云天不可能过得来,他们最后通知的,只有龙彬和灵玉夫妇,收到的回复是,公务缠身赶不回来。这样倒也好,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她一向认为结婚就应该是两个人跪在老天面前许下誓言,足够了,没必要再搞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过金羽似乎很过意不去,握着她的手,说着:“真是委屈你了!”
“你又忘了我是墨者。”她对他浅浅笑。
腊月二十九,叶儿说老爷房里有夫人的牌位,应该请出来一起过年,结婚的时候也应该给夫人磕头,她一直对自家小姐要这样草草办婚事非常不平,总是主意很多。白灵月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没有爹还有娘,于是就到爹房里去拿娘的牌位。
这个牌位一直放在爹爹房里,一进门就看得到,逢上重要些的日子爹就给娘烧香烧纸,她也会每年过年来这里给娘磕头,从来没有走近研究的好奇心。“白辛氏之位”五个不大的字已经不太清晰,现在走近了,她才忽然觉得奇怪,这个牌子的位置似乎从来没被动过,伸手去拿才发现是嵌在桌子上的。一种诡异的感觉不禁涌上心头,好像一切都很熟悉,观察一下,断定这上面有机关可以拿下来,再仔细找,终于在香炉底下找到几个小洞。用银针探进去她又是一愣,这个机关的手法,和师父装铁戒指的手法如出一辙,还来不及想明白,牌位向前移动一下,露出了下面的内容。
一本《墨经》,还有许多信件,《墨经》她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甚至可以倒背如流,但是这本她却没看过,上面密密麻麻做满批注,而扉页上写着一个名字:辛无澜,是母亲的闺名。也就是说,她的母亲就是一名墨者,但是师父和父亲怎么都没有提到过呢?下面那些信,有些是师父写给娘的,有些是娘写给师父的,两个人在信里面兄妹相称,讨论墨家的主张,讨论判断全国形势和墨家的作为,也互诉思念之情。
她猛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醒过神来金羽已经在身边,说:“叶儿说你在这里很久没有出去,怎么了?在和母亲说什么?”
“不,我只是发现一件事,我母亲就曾经是墨者,而且是我师父的师妹,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怪不得师父会收我做徒弟!”她捏着手里的信,又重新一张张放好。
“那么你的父亲是……”
“不,不会是师父,所有的巨子几乎都会选择献身给墨家,一生不婚,偶尔有人娶妻,也不会要孩子,我唯一听说过的有孩子的巨子是第二十九代,他的女儿出生之后被送到远方,一生没有与他见面。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没有私心,而巨子的位子如果世袭的话,墨家很有可能就会走向衰亡。”她说话的时候已经东西放回原处,把牌位复位。
金羽还有些愣怔,她已经在牌位面前跪下,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母亲的真实存在,缓缓起誓:“母亲大人,我以墨家第四十九代巨子的名义起誓,定然不负墨家两千余年之信仰,尽力维护宇内之和平,避免战场上之残杀,守护手无寸铁的弱者,寻求无差等的清平世界。”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母亲,灵月就要出嫁了,你当年不能和师父在一起,也是为了墨家吧,女儿保证今后无论生儿生女,都不会让他们成为墨者,一定挑选最贤能的人担当重任。母亲,女儿要嫁的,是自己爱的人,希望母亲保佑!”本来墨家是不相信人死后有鬼的,但是这个牌位摆在这里本来已经够荒谬,她也不介意把这种希望得到祝福的心情这样表达出来。
金羽也跪在了她身边,开口道:“岳母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我金羽以父母骸骨起誓,从今以后灵月是我这一生唯一爱的女子,不管身处怎样境地,我都将以生命保护她周全,只愿永结同心一生不分离。”
此刻的白灵月,觉得自己的婚礼可以是这样,就已经够了。
结婚真的变成两个人的事情,金羽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们决定干脆就大年初一了,过完年正好一起离开。之前白灵月偷偷发出给郑洛的消息,用的是墨家最隐秘最保险的一条线,但一直没有得到响应,送她出嫁是他答应她的,她相信他会来。大年三十晚上,三个人一起包了饺子,吃完了到外面去放烟花,白灵月拿了三个特制烟花让叶儿去放了,看着红色的烟花炸开,她向后微微靠,就靠进金羽怀抱里,他身上的味道她已经非常熟悉,这味道让她特别安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又觉得两个人这样平静地过年,这一次恐怕是非常难得的。头顶上的烟花,是墨家特有的信号弹,这是她给郑洛的,最后的召唤。
放过了烟花叶儿马上拉着自家小姐回房间了,说这是习俗,结婚前一天两个人本就不该见面,让他们呆在一起这么久已经是过分,决不能再像往日那样交谈到深夜。小丫头把她拉回房间试穿嫁衣,嫁衣是在爹爹房间的箱子里找到的,显然是母亲当年的嫁衣,样子还算简洁,这些年保护得很好,看不出旧来。
她穿在身上叶儿马上叫起来:“小姐,好漂亮!只可惜这是夫人的旧衣服,而且你这么漂亮的样子没有多少人能看到!”
“有那一个人看到,不就足够了,而且还有你呢!”她伸手捏捏小丫头圆圆的脸蛋。
“我就是觉得小姐这样嫁了太屈了,你看玉小姐嫁的时候,你给她摆了多大的排场?而且金公子也不见得有那么好!”小丫头继续撅嘴。
“我和你家玉小姐不一样的,那么你说说,金公子不好,什么样的才好?”
“我觉得……小姐是公子的时候,最好了!”叶儿低头现出一点羞涩。
她一听就忍不住想笑,没想到这丫头还对自己念念不忘,问:“叶儿,你今年有十七了吧?”
“过了年正好十七。”
“小姐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笑起来,“晚了,回去睡吧。”
“小姐,你明天就要嫁人了,今晚还不让我陪你睡?”
“我自己睡,习惯了,你回自己那吧,明天也没什么事,帮我挖一坛酒出来就行了,现在好好睡吧。”她看着叶儿依依不舍出去了,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嫁衣,竟然不想脱下来。当年的母亲,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出嫁的呢?她以前以为作为巨子的师父,真的是无欲无求把自己献给了墨家,没想过他心里面也会有一个人。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她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那么父亲知道多少呢?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吧,否则不会让自己那么小就到师父身边去。这身嫁衣上一次被穿在身上的时候,沾染上的心情也许并不幸福,但是明天她要做最快乐的新娘,因为这个男人,是她唯一想要嫁想要托付终身的。
下一章,就是洞房花烛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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