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们都洗漱好了,景郁也端着早饭进来了,萱萱一见她,就告状:“郁姨,我刚才叫娘穿红衣服给我看,娘不穿!”
景郁笑笑,把饭菜放在桌上,抱起孩子亲了一口,说:“你娘她早晚得穿,萱萱乖乖等着,看一会儿郁姨把娘变得漂漂亮亮的!”
白灵月自己没换衣服,景郁穿得却很喜庆,一件淡粉色的罩衫,下摆绣着梅花,里面的裙子是颜色更深的粉,和她一贯的穿着非常不同,是为了喜事专门准备的。白灵月看看她,说:“你想好了?真的要陪我一起嫁过去?其实……”
“这事情不是早说好了吗?我以后就跟着你,你说你没有我行吗?退一万步讲,你事情多,萱萱也要我照顾的。”她微笑着从容坐下,盛了碗粥放在巨子面前。
“我只是,心疼你……”
“好了,有空的时候心疼一下自己,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考虑,真受不了你婆婆妈妈的样子,不晓得你这样怎么上得了战场!”景郁又把碗朝她推了推,止住了她的话。
她也只好不再说什么,望着景郁佯装不快的脸,低头喝粥,心里祈祷一切都过去了。
她自己穿上嫁衣,挽起头发,而脸上的妆容则是景郁一手包办,当她最后戴上霞冠,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的时候,瞬间有一种看着别人的感觉。而她的下一个念头是,上一次这样仔细打扮,是为了陪金羽参加祭天仪式,那一天在梅园,然后灵玉生产,天啊,这一切是多久之前?她真的要嫁给别人了吗?
“娘好漂亮!”萱萱在一边拍着手笑。
“你也漂亮啊!”她抽回思绪,看着在头上整整齐齐扎起两个髻子的女儿,伸手用胭脂在她额头上点了个红点,继而目光就在孩子脸上停住了,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像金羽了!
收拾停当,就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一点点近了,这地方窄,八抬的大轿进不来,吕弈带着锣鼓队走进来,要背她出去上轿。她已经蒙了红盖头,旁边围观的人实在不少,只能任由景郁领着她,说怎样就怎样。吕弈把她背在身上,从狭长的胡同里走出去,一步一步,她只能看到他的脚,到处都是红色,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她忽然也觉得,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多好!
而他们真正的婚礼,只能用严肃两个字来形容,因为这毕竟是一次拥有着非凡意义的联姻,加上吕弈本来就不合群的性格和墨家神秘的背景,使得本来习惯随便开玩笑取乐的武官们谁都不敢造次,而且虽然皇上皇太后没有亲自来观礼,却赐了礼物传了圣旨来,更给婚礼蒙上郑重色彩。婚礼就在一种看似热闹实际上小心翼翼的气氛中结束了。
白灵月坐在床上,头上盖着盖头一动不动,吕弈只在外面象征性敬了一圈酒,大家就都告辞回去了。他迈步走进自己的新房,看着床边坐着的这个他爱着的女人,对抱在怀里的孩子说:“来,萱萱,给你娘把盖头揭下来!”说着弯身让孩子能够到盖头。
于是白灵月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儿,然后才是新婚的丈夫,她笑着问:“你怎么把她抱进来了?”
“想着你肯定挂念孩子,就带进来了。”他淡淡应着,把孩子交给她,目光浓浓地望着她,她这样子的打扮,在红烛的映照之下,真是美。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她被盯得不自在,直接问。
“还真是不太习惯你女装的样子,特别是这样打扮!”他破了气一样笑出来,有点孩子气,转身到桌边去倒酒。
她听他这样说,就大笑出来,两个人之间倒一点都没有尴尬。
他也笑,把一杯酒递给她,自己也举起酒杯,说:“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两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她坐在镜子前面卸妆,他一边抱着孩子逗着玩,一边偷偷看她,时间也不早了,两个人却都不提睡觉的事情,说实在,这真是个问题。这时门被轻轻扣了几下,他问:“谁?”
“我。”是景郁的声音,说着就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白灵月转头问。
“时间不早了,我把孩子抱走吧。”
“哦。”她站起身准备抱过孩子交给她。
吕弈却没有放手的意思,抱着孩子说:“孩子都习惯跟娘睡,就放在这儿吧。”
两个人都愣了愣,景郁用目光征询巨子的意见,白灵月也只能点头答应了,景郁就欠欠身退了出去。
关于怎么睡的问题,两个人憋了半天,吕弈终于开口:“你带着孩子睡吧,我去书房。”
“让下边人知道了传出去怎么办?”她思虑。
“那你们睡床上,我打地铺。”
她也没什么不答应的理由了,点头应了,抱孩子上床,放下床帐哄着孩子睡下。外面吕弈把灯熄了,这时节晚上已经很冷了,吕弈也只拿了一条薄被子,白灵月不太可能睡得着,听着外面风吹窗棂的声音,更加不安,感觉怀里孩子睡着了,轻轻拨开床账,说:“你上来睡吧,没关系。”
对于这个求之不得的提议,吕弈故作踟蹰了一下,就轻手轻脚移了上去,白灵月搂着孩子背朝外躺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一头乌发泻在枕头上。他不敢多迟疑,面朝外躺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背对背,都刻意保持着中间的一点距离,他一动不动静静等待她的呼吸声音变得匀长,才一点点转过身去,也不碰她,黑暗中只是面对着她的背,嗅到她身上的味道,然后慢慢闭上眼睛,满足地入睡。
其实白灵月并没睡着,她感觉到他小心翼翼转过身来,心里面就酸涩起来,这个男人,或者说孩子,总是让她心疼。而身后躺着一个不碰她一下的男人,她渐渐也觉得踏实温暖,这一觉竟是许久没有过的香甜。
这样的夜晚,很别扭很奇怪,两个人心底却都有一丝暖意,但是就连这样的夜晚,也不能持续。新婚第二天,本来是应该由吕弈带着她进宫拜见皇太后,但早晨一起来,圣旨已经到了,天堂会军队忽然进攻边陲一座小城,进城烧杀抢掠一番,郡守已经被杀,驻在小城里的军队进行了抵抗,也是伤亡严重,吕弈奉命马上出征,一刻不能延误。
之前白灵月是注意了北方的动静的,但是她太过依赖程彦的消息,以为只要出征就会是金羽,她得到的消息仅仅是最近金羽经常喝得大醉,而这次侵扰边境的主将,叫云痕,是云舒也就是云四的亲儿子。想来这孩子也是二十出头了,之前她并没见过,听说是被送去和山中高人学幻术一类的东西,当时她还觉得云四就喜欢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而现在,这孩子居然可以上战场了!
“我会上书要求你随军出征的,你在家等几天就会有圣旨过来。”吕弈披着战甲站在门口与她道别,他的马已经牵了过来。
“好,我等消息,你自己小心,明天我会派人先到你那里去,保持联系。”她对他点点头,这一对新婚夫妇就这样分别了。
她真的派人先行去跟随吕弈出征,原因是她自己不一定很快就能走,而这个派去的人代号天枢,属于墨家最精锐的那部分力量,而能命令他们的,只有独一无二的墨家符令,她曾经掌握,现在又在聂长老临死前接回到手里的那个。
她布置好一切之后得到一个消息,金羽已经动身奔赴战场。
吕弈出征之后,吕淑娴就好像家里面没有娶进这个弟媳一样,自己逍遥快活,完全不过问白络的事情,她也就乐得自在。吕弈确实上书请求她随军出征,但是皇太后那里迟迟没有回应,她了解到战场上的情况,云痕的幻术学得似乎还真有两下子,摆出几个变幻莫测的阵来,吕弈对军事战略的事情虽然样样精通,唯独对幻术涉猎极少,一时也没想到办法破阵,败退在所难免。
这天吕淑娴却忽然派棱儿过来请她过去,说是自己过生日,家里的戏班唱堂会,请弟妹过去听听。她穿了件郑重些的衣服就跟着出去了,本来没多想,棱儿却一路压低了声音,说着吕淑娴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抓她身边给自己下药的究竟是谁,已经盘问了好几个贴身丫头,还怀疑自己的裁缝,怕是就快怀疑到她身上了。白灵月停了一下脚步,说:“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她抓到证据,如果真的败露了,马上来找我,就算来不及也托人带话来,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吕淑娴过生日,穿得更是锦绣一团,吕党的人差不多都在,满屋子人,一副鸿门宴的样子。白灵月一进去就赶紧说:“姐姐你过生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这子棋也真是的,也不记着告诉我,我就这样空着手来听戏,多不好意思!”
吕淑娴也不是软茬,立即满脸堆笑,拉着她的手,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说这种话呢?一切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可一定要跟姐姐说,不用客气!快坐下听戏,我就爱听这《墙头马上》,整个京城就数咱家的乐官儿唱得最有味道!上次太后听了都说好!”说着就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吩咐丫头们上茶。
戏台子上,旦角扮得很俏,嗓音也清亮,望着小生,婉转曲折地拉着声音唱:“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这一句唱了两遍,白灵月忽然间愣住了,她没来由地想起与金羽的初见,在酒楼上,遥遥的一目,就注定了这一生都不可能放得下,断肠,于她是矫情了一些的词,可是酒入愁肠那痛彻心扉的感觉,确实如同肝肠寸断。从前她并不爱回忆,可是不知为什么,自从结婚,往日的记忆就好像要出来审判她,不经意就会冒出来,打乱她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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