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里江阳罕见的下起了雨,江阳是江南水乡,下雨都是一丝丝的,夏雨来的急去的快,下雨从来不是罕见的事。
之所以说这场雨罕见,是因为这雨连下了十几日,前几日还是雨丝,越到后面雨下的越大,一天大过一天,最后天昏昏欲黑,白日也不见多少亮度。
有经验的人都说这雨再不停就要发灾了。
地里土里都让雨水泡软了,收成什么的不要想了,甘家关掉菜铺和酒楼,唐小雯也暂时关掉铺子,回家里和爹娘一起住。
甘明理两口子去京城后屠安歌检查出有了身子,这会和妯娌们凑在一起听雨嗑瓜子,两个小娃娃躺在一个悠车里。
“这雨下个没完。”吴夭夭担心的说,“相公还要每日出去送菜。”
“大哥费心弄那么些菜来送客户,直说因为天气原因送不成了,就是退钱也好过这样折腾。”曾云霞说,“这菜来的不易,就是收高价也亏了。”
现在江阳地界已经没人拿菜出来卖,甘博理手里那点菜也是从府城收来的,这河水一日涨过一日,船夫拿命挣钱,甘博理为了诚信,继续给订户送菜,也是吃力不讨好。
“咱们住在这青砖瓦房里不担心,那些住土屋草屋的这会不知道怎么办。”屠安歌说,怀孕让她多愁善感,“我家乡那边,很多人老老实实活着,天灾一来什么办法都没有,人命真贱啊。”
“应该快停了,哪能一直下呢。”吴夭夭说,“这天上的雨也有尽头。”
早在江阳开始连续下雨的时候,周时云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白鹤书院的后湖,他梦见他走进去雨就停了,他再睁开眼就回到现代,他的爸妈,老师同学,他熟悉的画室,和一直偷偷看他却在他发现时拙劣遮掩的甘小棠。
她不像其他美术生一样特立独行,乖巧的黑发,大T恤和短裤,喜欢吃汉堡,吃汉堡时会幸福的眯起眼睛,左右摇晃。
起初周时云只当是巧合,但是每夜都在做同一个梦,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预警,从白鹤书院的后湖,可以回到过去。
这当然有离奇的成分,但是他们能活在这里本身就是离奇的事。
他去找甘小棠,坐在马车里,他说了自己的梦境,甘小棠看他,“你想去试试是不是?”
周时云点头,“虽然不应该,但我想还是要来问你一声,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同去试试。”毕竟我们是一起来的,说不定就能一起回去。
“我准备三日后去白鹤书院,你若愿意就来,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
甘小棠回去辗转反侧一晚上,她和现在的家人当然有感情了,但是相比较,现代的家人跟她相处了二十多年,感情更深厚。
何况生活在古代的种种不便,她想要自由的行走和生活几乎不可能。
甘小棠做好了决定,决心好好跟家人们度过剩下的三天,和甘十二促膝长谈,晚上突然黏着刘三娘和邹小戏睡觉,搂着她的脖子说她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婆/娘,同阿翁爹撒娇,画了十几张自画像,争取哥哥们人手一张,还每人都写了一封信。
甘明理和甘厚理的信格外长,让他们不要为了没有见自己最后一面伤心,她会一直祝福他们。
后来还要五哥和小雯姐姐回来吃饭。
整理了菜谱给邹小戏,让她给所有的嫂嫂一份。
安排好一切,甘小棠穿上吴夭夭给她做的新衣服偷偷出门了,出门不多久就碰见周时云的马车,“你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我就等一会,等不到我就自己走了。”周时云说。
到了白鹤书院,周时云把枕砚打发走,他们目标明确,快速到了后湖,周时云牵着甘小棠的手,“我们也是在这里相遇呢。”
“可真有缘分啊。”甘小棠撑着伞也被暴雨打的七零八落,雨水淋湿半边身子,有些冷。
“你怕不怕?”周时云低声问,“这一切只是我的做梦,如果我们进到湖里,死了,却没有回到现代,你会不会怪我,还不如在这好好活着。”
甘小棠摇头,“按说我们早该死了,谁能确定这一段是活着还是做梦呢?”
周时云握紧她的手,两人一起下到湖水里,不过两步,水就漫到胸膛,甘小棠有些紧张,她紧紧抱着周时云的胳膊。
如果再不说,那就没机会了,两世她都没能告白,这也太锉了。
“周徽,我喜欢你,开学第一天你帮我拖箱子,军训第三天我快要中暑你给我送了水和藿香正气水,藿香正气水很难喝,但是你送的我超甜。”
“他们都说我是见色起意,被你的美色迷惑,其实我是被你高冷外表下的体贴打动了。”
“我知道喜欢你的人很多,今天,就又多了一个。”
周时云看她扯出一个笑容,还未说话,脚下软泥将他们拖入深水中,不过一二扑腾就没了生息,沉入湖底。
接连下了小一个月的雨淅淅沥沥转小,天破云开,露出久违的太阳。
江阳四处想起欢呼声,枕砚找不到自家少爷,急忙让书院的人帮忙找,找遍了都没找到,甘家人不见十一,听闻是上了周家马车往白鹤书院来了,甘博理连忙找过来,到了书院发现他们都在找人,最后猜测是掉进湖里。
他立马脱了衣服跳下湖找,只可惜筋疲力尽也没有找到。
周朗也过来,暴跳如雷的说,“给我把湖水抽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邹小戏发现了甘小棠留给她的信,信上说她是菩萨座下的玉女,因为调皮被罚下世历练,如今菩萨想她了,又要她回去。
“成为甘家小女儿的这些时日,我很幸福,我深深爱着你们每一个人,就算我不见了,我也会在天上默默的守护着你们,甘家一定会成为名门望族,子孙个个有福气。”
邹小戏跌落在地,眼泪磅礴而出,她意识到她心爱的小女儿不会再回来了。
湖水抽了三天三夜,二十余个人绑着绳子下湖搜,周朗眼睛都熬红了,县令都来劝他,“这湖里找不出孩子来。”
“那他哪去了?”周朗问,“我那么大的一个儿子哪去了?”
袁心巧在家里哭了晕了,以泪洗面,听闻甘小棠也不见了,她强撑着精神去甘家,甘家人虽面露哀戚,但显然已经是接受了。
她被引到甘小棠的房里,邹小戏坐在里面整理着甘小棠的衣服,埋在小小一件里闻到甘小棠身上甜甜的味道。
“你们不准备再找了吗?”袁心巧问,“原来心爱的女儿不过如此,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们就接受了?”
邹小戏抬头,袁心巧一下说不出话来,那是一双痛失爱女的眼睛,因为哭的太过而红肿,头发花白,面露老相。
邹小戏心疼不在她下。
“周小少爷没给你留信吗?”邹小戏问,她把甘小棠的信给她看,“其实我早知道,十一生的过分乖巧伶俐,旁人都说她是来报恩的。”
“我何德何能啊,让天上的玉女来给我报恩。”
“伤心难过又怎么样,我留不住她。”邹小戏说,“她能给我当几年女儿,我就该知足了,至少我还拥有回忆。”
袁心巧看着信也流泪,“女儿就是乖巧,不像我那臭小子,信上写他是一缕孤魂,不应来此,母子缘分到此为止,让我不要挂念他。”
“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啊,我的命,我怎么能不挂念他。”袁心巧痛哭,“我宁愿他愚钝蠢笨,无病无灾到百年,我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袁心巧和邹小戏互相哭了好一阵,袁心巧才有恢复贵妇人姿态,收拾仪容后去了白鹤书院,周朗失态和县令大吵,他不怕劳民伤财,他就要找到他儿子。
袁心巧缓缓走过来,“老爷,不用找了。”
“时云同我托梦了,他是观音菩萨座下金童,因为看着江阳大雨不止,他就以身许愿换江阳太平,他因为做了功德,又回去菩萨身边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袁朗问她。
“我知道。”袁心巧美丽又哀愁,“我们时云已经找不到了,以后想儿子就去拜菩萨。”
周朗沉默良久后示意收手,“我儿为了苍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我要给他造个庙,江阳人要感念他的恩德。”
庙是不能随便建的,最后在寺里另建了一个小殿,周家甘家各出了一个贴金的金童玉女像供着,样貌和他们有七八分像,本来只有袁心巧和甘家人为了缓解思念之情去上香,后不知怎么传的小孩拜金童玉女像越拜越聪明,渐渐也香火旺盛起来。
多年后甘家大嫂吴夭夭肚子里怀的这个,算起来正是这一辈里的第十一个,先头十个生的都是男孩,邹小戏面上不说,常常看着她的肚子出神。
她的十一也是在这样的期待中出生。
这个十一也会是个乖巧灵动的小娘子吗?
甘小棠困倦的眨眼睛,先闻到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她皱着眉头一副苦相,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就看见她妈红着眼睛看她,“小棠,看清了吗?我是妈妈?”
天知道她这几天怎么过的,好好上着班呢接到电话说她女儿在山里出了事故,送进医院人事不知,在ICU一住就是七八天,好不容易跟她一起重伤的小帅哥都醒了出ICU,她生命体征平稳,但就是不醒。
医生让她转到普通病房,让家人呼唤她醒来。
“娘?”甘小棠喊道。
“说的什么鬼迷神道,我是你妈。”甘小棠妈妈一脸紧张的说。“不会是把脑袋泡坏了吧,老公怎么办,女儿本来就不聪明,这下变傻子了。”
“小棠,我是爸爸呀,你还认识爸爸吗?”甘小棠爸爸凑到床前说。
甘小棠看着熟悉的爸妈,再看周围,白色的床单,点滴瓶,消毒水的味道,医院,她真的回来了。
那周徽呢?
她猛然坐起,然后又因为眩晕躺下,她妈妈紧张的问她哪里不舒服,她爸爸跑出去喊医生,她捧着头,“周徽呢?”
“我在呢。”周徽扶着点滴瓶过来,看着甘小棠微笑,“好不容易有一个我喜欢又喜欢我的人,可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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