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嘉瞳用指尖细细摩挲着手里最珍视的物件,细碎而深长的情绪填满了心。“爸爸妈妈,你们一直希望小珊做一个遵从于自己的心意、过好自己生活的人。那么,请你们保佑小珊,渡过这一关。如果我搞不定,就会辜负你们所有的期望。”
她必须渡过这一关,过了,前方的路将会豁然开朗。没过,就是死路一条。厉嘉瞳几乎可以肯定这一点。
望着她陷入沉思的模样,韦世乐虽不明她的心思,却隐约地猜到她的情绪。他适时递上半热的开水,让她品尝静心。
相互交换了眼神的一对上司与下属,完全没有注意到沙发上的境况。严采婥,这位刚才还举动奇葩的小警察,现在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她有些意外地望着身侧倚在靠背上、完全捉摸不透的女子,居高临下站立近旁已的经逐渐熟识的男子,以及不远处低头饮水的女同僚。头很重,刚想甩甩,弄清楚现下的处境,然而听到那个名字,她只得慌慌张张地阖上双眸。
【爸爸妈妈,你们一直希望小珊做一个遵从于自己的心意、过好自己生活的人。那么,请你们保佑小珊,渡过这一关。如果我搞不定,就会辜负你们所有的期望。】
厉嘉瞳的话虽然很轻,严采婥却听得清清楚楚。
小珊。小珊师姐。那是一个“诱惑”她放弃原本的生活,毅然投考警校的名字。即使那个夏日已远去数年,即便那个名字已相隔遥远,她也一直没有放弃寻觅那位“人生向导”,也会在不经意间,无数次回味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好警察,辜负期望,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严采婥完全明白。本该对厉嘉瞳剑拔弩张的两位警察同僚,现在却能与她近距离和谐相处,这个场景隐含了什么关系,她也隐约猜到。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阴暗,眉毛全拧在了一起。几小时内发生的事,模糊的片段胡乱地滑过脑海,内心的种种不安悉数浮现。
难怪厉嘉瞳平素面对警方,也能表现得那样嚣张和自负。难怪她初次见面就能对NB的成员了解透彻。难怪她做每一件事都让人捉摸不透。
原来,正常人所拥有的,她统统没有。正常人轻而易举就能触及的欢乐,她连全力以赴去追求的权利都没有。
然而,她偏偏可以在星野disco那样紧张自己的安危,她偏偏可以不计后果地陪自己醒药。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卧底,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的身份,包括她的同届警校同学。
但这个答案却让自己阴差阳错地撞开了。
忐忑的不仅仅于此,还有她跟自己的关系。年少时的偶像,如今这样的处境。严采婥,你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
严采婥只能继续假寐,直到几位同僚再次试图唤醒她。
“喂——睡够了没有?”
“啊……天黑啦。”严采婥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睁开眸子。
灯光有些明亮的耀眼。
之前由于知悉厉嘉瞳的真正身份,太过惊讶,尚未来得及细想一整晚的故事。现在,严采婥逼迫自己慢慢地,将脑中模糊的片段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屋里三位同僚的眼底做了多么囧的事。
“呃……那个……我们……”严采婥想要找点话说,可是很明显,脑子已经当机了。
厉嘉瞳的脸上恢复了痞样,带着一点点坏笑:“你不要乱来哦,我怕我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然后他她便被严采婥眼中射来的一道清楚的凶光封住了口,刚才想到要说的话突然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严采婥对她反将一军:“啊,瞳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呢?难道挨了整晚踢打还不够,还想被我这个二十八届武术比赛的冠军多教训一番?别忘了,我不是单枪匹马,还有两位伙计也在场呢,你不怕他们以袭警的名义抓走你?”
厉嘉瞳心中一阵抽搐:哇,不是吧,我救了你,一句多谢都没有,还威胁我……
当然这句她没有出口,只是瞬间伸手揽过严采婥的头颅,在四目葵葵之下,趁两张脸距离近乎为零时,重重将她的头按压到自己的胸口以下。
严采婥惊异地睁大眼,挣扎着把头解救出来,脸一下子就红到了快要滴血。
屋里一对情侣警员相对而视,彼此睁大了眼眸。不过下一秒,韦世乐已经哑然失笑了。
痞样的厉嘉瞳,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
动作发出者望着“受害者”红似熟透苹果的两颊,靠着安全屋的白墙假装无辜。“Madam,你看现在的情景,不会猜不到,我正是被你两位同僚抓回来的吧?你在我的场子被人下了药,他们恰好碰上,已经以冒犯警务人员的名义拉我回来了。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他们也查清楚了下药的不是我,就应该放我走了吧。我忙得很,场子里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呢。”
厉嘉瞳现在只想把严采婥打发走,避免她也发现自己的身份,避免她踏足那个危险地带哪怕一步,避免增加她的麻烦,也为自己的前进横添阻碍,给彼此的生命带来灾难。
然而她没有想到,严采婥会不怒不嗔,静静地注视住她的眼睛,良久之后展现出肆无忌惮的笑意:“厉嘉瞳,从你把我拉到这里到现在,做了那么多事,又摆出这副臭尊容,还不是关心我,怕我受丸仔所害,所以看着我,等我药力过去,然后把我打发走,不让我掺入危险中去?”
她的举动,以在场的两位警员为背景,大概叫做有恃无恐。
厉嘉瞳隐约地脸烫起来,有一点被拆穿了阴谋的尴尬。她略略低下头,稍时又立即恢复了智商,口快地辩驳:“我是社团小头目,你是madam,我会关心你?抽风都抽不出来吧?刚才不是说了,我是被你的两位好同僚抓回来的。”
她可以加重了“好同僚”三个字,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满。
严采婥懒得费力再周旋下去,一针见血地戳中要害:“按照常理,韦sir和Madam程如果真是捉你回来审问,你们之间应该有火药味才对。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跟你这样平静的相处,刚才你自言自语的话,他们份一点也不好奇的样子,难道,有什么小秘密被发现?如果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古惑仔,就不会这么在乎你的哨子。它是你警察生涯期待的第一个奖励,也将永远提醒着你除恶扬善的责任。”
顺着她手指的放向,厉嘉瞳这才发现,片刻前想问题太过出神,以致于忘记了把金哨子藏回怀中。这会儿,它正悠悠荡荡于项上,似已将前因后果一一展现。
厉嘉瞳呼出一口长气,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迅速把金哨子收好,抬头对视严采婥的眼睛,开口反驳道:“拜托,银哨子才是你们警方的第一个奖励,这是一只金哨子。银色和金色都分辨不清出,madam你是不是色盲?”
韦世乐无奈地摇了摇头,并不出言帮腔。事实摆在眼前,解释就是掩饰。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厉嘉瞳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从她带严采婥会安全屋的那一刻起,她就必须直面每一种结局,当然也包括眼下这一种。
“我是不是色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不盲。”
这样有指向性的句子,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小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富有磁性的男声,一针见血地问到了要点。
其实韦世乐根本无需询问,就好像严采婥不再怕厉嘉瞳的挑衅,反而煞有介事地与她对话。有些事情不必挑明,他们都彼此心照。
只不过现在,他想要确切的答案,以确定应对措施。
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严采婥面向两位同僚,在空气中无声地划出“无间道”三个字。划罢,她又转身拉过厉嘉瞳的手,摊开掌心,在肌肤的纹路上写下了同样的答案。
厉嘉瞳的心率,骤然失速。她仔细地观察着韦世乐的神色,发现他依旧镇定,于是埋下头,凑到严采婥耳边,用一种清幽的语气地说道:“你不怕我灭口啊?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警察,都不懂得保护自己。”
语气中除了调侃,还有更深的担忧。
厉嘉瞳不知道,其实面前的人比她更担忧。担忧她的境况,担忧她的未来,担忧自己给她造成的困难。魏濂晨是个什么人,严采婥不比厉嘉瞳了解的少,她也一直想掌握那位大boss制毒贩毒的证据,将他所在的集团一网打尽。如今,为了彼此共同的目标,她更要小心翼翼,避免踏进漩涡。这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方是最好的情况。
严采婥虽然仍然沉浸在无比的忧虑之中,却没有表现出动明显的荡不安。对于厉嘉瞳的问题,她已经笑着开起来玩笑:“怕啊,怎么不怕。怕灭了口,将来就不能参加庆功宴了呢。”
瓦解庞大贩毒集团的庆功宴。
厉嘉瞳心头一震,最后的底牌都被她拆穿了。强烈的心跳之后,忽而有一种暖意蔓延开来。
一种时光终于交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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