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氏明明还是一样的装扮,月白色的镂金水云卷边裙,手上的白玉手镯散发出温润的光,可莫名让人觉得她与之前判若两人,甚至有几分狼狈。
白羡鱼回想到进府以来海氏始终从容优雅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又喝了口茶水。
若是江淮瑜逼着海氏进府的,那给黄子戚报仇还有照顾好他的妹妹,便是让她唯一坚持下来的希望吧。
“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白羡鱼沉默了一下道:“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法子有没有用。”
海氏问:“什么法子?”
“我们上回去排桥村时,有个渔夫说你们那有个传说,如果人溺死在水里,一定得将他的身体捞出来,否则就不得轮回,是吗?”
女人点点头。
“我想的是,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传说,江淮瑜是瑞州人,我便令人去探了探他那边的习俗,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应该就能打探清楚。”
地葬颇为讲究,尤其是无辜枉死的人,白羡鱼曾经看白景渊处理过公务,一些杀人犯在作案之后,往往会心绪不宁,长年累月地做噩梦,而他们最后都会做一件同样的事情。
那就是找风水师镇压亡魂,有的人甚至会列阵。
江淮瑜无疑是个很矛盾的人,只有杀人不眨眼的人在杀人之后,才不会被梦魇缠住,那么在黄子戚死后,他也极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白羡鱼向海氏简单解释了一番,海氏突然道:“江淮瑜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失眠,我当时虽然已经知道他就是那日指使的人,可并没有想到这一块。”
“所以,最快明日,明日就能有消息了,是吗?”
白羡鱼看着她期待的目光,斟酌了下,“会有消息,但不一定是好消息。”
海氏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退却,微微颔首,“我知道的,但总归有些希望。”
她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了,“羡鱼,我还可以这么叫你么?”
“谢谢你。”
当初白家和谢家的两位大人猝不及防地来了府上,她明里暗里地打听,越是知道的多,越是心惊。
可也清楚,这是她最好的机会,有他们在,便能还子戚一个公道,而在他们还他公道之前,她得先报仇雪恨,否则她将不会有机会。
于是本来还有三个月的药,她加量到了十日。
正好在他们准备离开梁州之时,江淮瑜死了。
海氏也仿佛行将就木,感受到天上飘起细雨,她碰了碰鬓边的发,偶然瞥见几根白发。
……
白羡鱼正要进院子,就见谷遇拎着包袱要出门,她叫住他,“你要走了吗?”
谷遇寒毛直竖,“对啊,你怎么在这?”
白羡鱼奇怪,“郡守府就这么大,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她的院子就在前面。
“哈哈哈,是啊。”谷遇一拍头,“是我老糊涂了,我是要走了,江湖这么大,总得去四处看看,才不枉来这人间一趟嘛。”
他看起来风流倜傥,实际后背已经出了许多汗。
白羡鱼嗯了一声,“那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谷遇抱拳郑重地说了声,心中却是长叹一口气。
白羡鱼微微点头,就要转身。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我们来梁州多久了?”
“一个半月。”
谷遇算了算时间,这个时候,情蛊应当已经快成熟了,或许不过一个星期。
成熟的情蛊比起未成熟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即便隔了短短几日,也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张了张嘴,“你和行蕴能不能晚点再商议成婚的事情啊?”
白羡鱼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解,在她想问为什么的时候,一旁插入了一个略显阴沉的男声。
“不可以。”
她一愣,看向来人。
谢行蕴迈步而来,冷冷地扫了眼谷遇,表情阴沉地能滴水。
谷遇脖子一凉,干巴巴道:“我就随口一问,哈哈哈先走了。”
谢行蕴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白羡鱼感觉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一眨眼的功夫,谷遇就已经出了府。
谢行蕴顿了良久,才行至白羡鱼面前,低眸道:“他喜欢你?”
白羡鱼懵了片刻,“不会吧。”
谢行蕴冷笑了声,不喜欢,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谷遇并非不知道他有多在意她,却还说些阻拦的话,呵。
他郁闷之际,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掌被女孩握住了,她嫩滑的小手钻进了他的掌心,瞬间被男人的气息包围。
直到白羡鱼轻挠了一下他的手,谢行蕴方才反应过来。
女孩面如白玉,姿态娇怯,可水盈盈的杏眼还是抬着,像是要望进他的眼眸深处。
他忽而有些紧张,下意识将她的手攥紧。
白羡鱼被他猛地一用力,略有些痛意,极轻地蹙了下眉,谢行蕴没有错漏她的表情,手迅速放松了些,眉心皱起,“抓痛你了?”
白羡鱼笑着摇摇头,“不痛。”
这里的光很暗,男人轮廓深邃,高挺的鼻梁将明暗割裂,眉眼清贵。
他心中微动,提起她的腰,覆上了她的唇,白羡鱼顺势揽上了他的脖子,两条白的晃眼的手臂扣搭在他后颈。
谢行蕴吻地很深,到两人分开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跳动。
白羡鱼感觉贴着自己的身躯异常的烫,像是要将一切焚烧殆尽,她靠了一会儿,听他的心脏跳动极快。
他亲了亲她的鼻子,轻声问道:“沐浴了吗?”
白羡鱼呼吸有些困难,“嗯。”
谢行蕴一把抱起她,绣着百合花的绣鞋在空中晃了晃,“我没有。”
白羡鱼不知道他和她说这个干什么,睁着水灵灵的眼睛抬头看他。
谢行蕴脚步沉稳,可并未把她抱到她的屋子,而是转了个弯,声音在风中扩散开来。
“那去我那。”
听着内室传来的水声,白羡鱼拿着巾帕的手微微收紧,她怎么就鬼迷心窍,居然答应了帮谢行蕴沐浴!
里头烟雾袅绕,她纠结了许久,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谢行蕴坐在浴桶中,半掀起眼皮,看少女一步一挪地靠近他,眸底噙着一丝笑。
白羡鱼深吸一口气,往他身上舀水,水流淌过男人健硕的胸腹,发出闷重的声音。
谢行蕴斜瞥着她,淡笑了声:“就这样吗?”
白羡鱼耳后根红了一片,膨胀的热气像是能烫人,“我,我帮你擦一擦背。”
忽然一阵哗啦的水声,白羡鱼吓得马上闭起眼睛。
男人半撑在浴桶边缘,拉过她的手腕,若即若离地吻着她的唇瓣,身上成熟而阳刚的热意迎面扑来。
他流连在她耳畔,湿热的气息侵入了她的耳朵,嗓音微哑,“还记得上一世你是怎么帮我沐浴的吗?”
白羡鱼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每一个都让她脸上的红晕更深一些。
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哑,“小鱼儿,帮我。”
……
窗外风声呼啸,原先稀稀落落的薄雨逐渐变大,落在门外芭蕉叶上,天空尤其的黑,夜也寂静到了极致。
谢行蕴在白羡鱼额头上轻吻了下,心绪比这倾盆大雨还纷乱,少女肌肤粉白,细腻又带着轻盈的暗香。
室内仅仅燃了一根蜡烛,红烛垂泪,灯火攒动。
白羡鱼摁住现在还在狂跳不止的心,顺带捂住他的眼睛,“别看我了,睡觉。”
谢行蕴哑笑了声,闷不做声地用被子把她裹得严实,慢悠悠地把她压着的发丝拨弄出来:“我想我得和你保持点距离了。”
白羡鱼脸上的羞涩慢慢褪去,可暗夜掩盖了她的神情,男人并未发现。
“为什么?”她动了动唇,心似乎被虫子蛰了一下。
谢行蕴亲亲她的脸颊,喟叹道:“你这么乖,会让我很想欺负你的。”
白羡鱼那点情绪霎时烟消云散,一点点甜蜜悄然扩散在心间,被他亲过的脸酥酥麻麻的,沿着血液席卷全身。
“你……别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谢行蕴把玩着她鬓边散乱的发,少女云鬓凌乱,身段柔美,白皙的肌肤与嫣红的唇各自衬托到了极致。
一次两次,他尚且可以忍,再来几次……谢行蕴觉得,自己并非圣人。
他本就对她有欲念,平时她俏生生站在那,撩起长睫看他的时候,他都有些心猿意马,现在这样躺在他的榻上,露出小女儿的情态……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呼吸又乱了。
谢行蕴凑到她的颈窝,吐出的气息热且撩人,“现在不动你,等成婚了,夫君再好好补偿你,嗯?”
这、说的什么话。
白羡鱼心一颤,被褥下的皮肤红透了,手指忍不住抓紧了被角,脸也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
谢行蕴见她这样,还不肯放过她,咬着她的唇瓣道:“那这段时间,我家小姑娘要好好养养身子了。”
一直到第二日,白羡鱼从自己的床上醒来,都不知道谢行蕴在入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绿珠端着铜盆巾帕进来,望着她笑道:“小姐,您醒了。”
白羡鱼打了个哈欠,眼皮微垂着,“嗯。”
绿珠便扶着她起来穿衣洗漱,“小姐是不是还没有睡醒?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不用了,今日有消息传来吗?”
绿珠摇摇头,“未曾。”
白羡鱼很快就洗漱完毕,对着铜镜梳妆时,绿珠咳嗽了声,“小姐,您锁骨那的位置也抹一抹吧。”
她低头一看,原先精致莹白的锁骨上,像是梅花绽放一般,左边甚至还有一个齿印。
白羡鱼:“……”
白羡鱼没好意思让绿珠给她抹,默默接过手,然后旋了点药膏,涂抹在锁骨的位置。
“小姐,要不加一件披帛吧?”绿珠找出来一件绛紫色的披帛,笑道:“正好和小姐您身上这件烟紫色的裙子相配。”
白羡鱼把衣领扯高了些,“好。”
正扯动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同样也是这样的夏日,半开的窗户前,莲花开的烂漫,偶有蜻蜓划过水面,漾起一片涟漪。
绿珠给初为人妇的她梳妆打扮,笑着说:【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天还未亮,院子里的灯却都点了起来。
她佯装淡定地嗯了一声,脑海中不期然浮现诸多面红耳赤的画面。
这时,有仆人敲了敲门,是她从将军府带去的贴身丫鬟。
丫鬟手里端着一碗黝黑的汤汁,她以为是早膳,可看清楚了才发现不是,【这是什么?】
绿珠笑着抿了抿唇,【补药,给小姐补补身子。】
她不喜欢喝这样药汁,抗拒地摇头,【我吃早膳就好了。】
她话说完,绿珠两人却懵了一下,旋即偷偷笑了起来,两人的脸都有些不自然了,【小姐,这已经是晚上了。】
她怔愣了下,仔细辨别了窗外的天气,果然,清晨的风更清爽,而现在的风还夹着一缕燥热。
【小姐,今早奴婢来侍奉您起身的时候,却听小侯爷道你还在歇息,便没有打扰您,接着巳时的时候来了一次,晌午的时候又来了一次,小姐您都没有醒……】
后面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了,她想到昨夜新婚夜,素来清冷矜贵的男人,到了榻上却变成那样可怕的样子。
她原是配合着的,可后来实在困倦劳累,竟晕过去了……
没想到一睡就是这么久!
“小姐?”绿珠喊了几声,身前的少女才有了反应。
白羡鱼猛然回神,她总算明白谢行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没事。”她拍拍绯红的脸颊,“今日好热啊。”
绿珠瞅了眼门外阴雨连绵的天气,疑惑地歪了歪头。
“叩叩。”
白羡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谁?”
“是我,白五小姐!”
白羡鱼和绿珠对视一眼,“干什么?”
“我家公子让我给您送早膳。”
绿珠道:“小姐,正好我还没有去传膳,您要不要顺便用膳?”
白羡鱼点点头。
绿珠便从萧正那里拿过食盒,把那一道道膳食摆在桌上。
白羡鱼扫了一眼,有馎饦、胡饼、胡麻粥、豆腐汤、还有鸡丝炖肉等等。
她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下,这也太多了。
萧正还站在一旁笑着补充道:“白五小姐,公子说了,以后他每日都会给您传膳,您就坐在屋子里等,好了我会来告知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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