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行蕴不疑有他,“进去看看吧。”
白羡鱼跟在他身后走进去,一进门是正院,宽敞明亮,旁边几间屋子皆是一尘不染,她正打量着,手上突然被塞了个东西。
“这是什么?”她略有不解,打开的功夫谢行蕴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图纸。”
白羡鱼了然。
这座宅子的图纸,她也挺好奇的,这宅子怎么能修的这么大?
长公主府和侯府一样,都是行宫改建,而这一座明显不一样。
彻底打开之后,巨大的图纸在她面前展开,像是一幅精心描摹的画卷,极其详细地写着每一处的用途。
温泉这类奢侈宅院里会布置的暂且不提,最令白羡鱼惊讶的是,这宅院里居然有个小猎场,一直到宅院后的半个山头,还有草场林地,瀑布小溪……
这等手笔确实有些大了。
白羡鱼略扫了一眼,就觉得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你还是换一个吧,这礼物太过贵重……”
谢行蕴不以为然地挑眉,“收着。”
白羡鱼张了张嘴,面对他的眼神却被堵得说不出话。
算了,反正她也不会带走的。
白羡鱼把图纸小小折了几下,指着图纸上一个位置,“我们现在在这里,对吗?”
“嗯。”谢行蕴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看一下,剑眉轻皱,像是在思考。
白羡鱼问他,“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你还缺不缺什么。”谢行蕴的眼神落在她手上的图纸上,“我记得你喜欢跳舞看戏,就令人做了个台子,平常不许人去,若你想要练舞,可以去那里。”
白羡鱼在图纸上仔细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他说的地方。
谢行蕴继续道:“你还说想要学泅水,你水性这样差,我也不放心。”
“所以你也造了个让我学泅水的地方?”白羡鱼找了一圈,字太小了,并没有找到,谢行蕴走过来,指着边角处一个位置,语调慵懒,“在这里。”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会的多日后便更安全。”谢行蕴扯了下唇,“再者夏日炎热,你也可以顺带纳凉。”
“还有草场,若是你想玩蹴鞠,便请人来府上,想怎么玩怎么玩。”
白羡鱼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嗯”了一声。
“猎场里的猎物只会放些兔子山鸡之类,若是你觉得不够好玩,日后可以放些大点的猎物,不必担心他们会闯进来,有特制的闸门和专人看守。”
他做事情向来完备,白羡鱼胡乱点了点头。
“溪流是由山上的泉水引进,想吃什么野味的话,可以随时令人去捉,山上有野的,水里的鱼还算肥美,烤来吃应该味道不错。”
白羡鱼一怔,缓缓握紧了手里的图纸。
谢行蕴凝神,精致的眉眼比日光月华更夺目,他低头看着她,语气含笑,“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可以了。”白羡鱼半点都没有犹豫,“够多了。”
谢行蕴思索了一阵,没想到什么需要补充的,便继续带着白羡鱼四处逛。
行至一处桃林,灼眼的桃花铺在脚下,树间结着许多桃子,个大饱满,看起来尤其可口。
白羡鱼视线停顿了一秒。
谢行蕴亦扫了一眼,“想吃?”
白羡鱼还没回答,就被谢行蕴一把抱起,她在空中晃荡了一下,两条手臂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脖子。
“这桃林占了不少的地,本想砍了,但中间有棵老桃树,据说已经活了几百年,已经成了‘仙桃树’,这才留了下来。”
白羡鱼点了点头,“万物有灵,而且宅子已经够大了,也不缺这块地方,留着挺好的。”
谢行蕴笑了笑,没过多久,就带着她到了一棵苍老葳蕤的桃树下。
这桃树又高又壮,根系亦是十分发达,周围的桃树和它比起来瘦小伶仃,尽管按照常理来看,这些桃树是正常大小,它们簇拥着它,如同簇拥着皇帝。
白羡鱼站在桃树底下,生出了一丝渺小之感。
谢行蕴身手矫捷,抱着她毫不费力地跳到了老桃树上,找了一处老桃树粗壮的树干,把她放下。
“坐好。”他贴着她的耳畔道:“小心别摔下去。”
白羡鱼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即使她摔下去了,有谢行蕴在,她也不会摔的很惨。
他一定会接住她。
蓦然生出这样笃定的念头来,就连白羡鱼都有些惊异,她不再思考,将头脑放空,无意识地看向了谢行蕴的位置。
他站在一处分叉的树枝上,似乎正在思考摘哪一个,谢行蕴习惯性地皱起眉,认真的好像在处理什么社稷难题。
男人没有犹豫多久,果断摘了两颗看起来最大最甜的。
白羡鱼瞳孔倒影中的他越走越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眼神中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想吃吗?”
白羡鱼顿了顿,开口,“想。”
谢行蕴抱胸看着她,他本就比她高了不少,这会儿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更是差的远了。
而从白羡鱼的角度看过去,谢行蕴依旧俊美地令人发指,下颚线刚毅流畅,身形挺拔高大,他笼罩着她坐着的身子,连影子都被他掩了去。
逆着光的角度很适合谢行蕴,他本就是比日光还要耀眼的存在,暖色的光柔和了他略显冷峻的面容,将其刻画地如同神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若天上真有神仙,也该是他这副模样吧。
谢行蕴朝她微动了动唇,“那你要怎么感谢我?”
白羡鱼反问,“怎么感谢?”
“一个桃子,亲一口。”谢行蕴脸不红心不跳,好似再正常不过,“怎么样?”
白羡鱼:“……”
每回惊鸿一瞥,都快将神仙已经被她扯下神坛的事情忘了。
现在谢行蕴的眼里哪还有疏离冷漠,分明是神仙动了情,也开始贪恋这短短数十年光阴了。
她既不觉得可惜,也不觉得幸运,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抛开这丝杂念,白羡鱼没有犹豫地笑了下,“想亲?”
谢行蕴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手指不知不觉地用了点力。
他看着她往后靠了靠,舒展肩膀,头靠在树干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少女天姿国色,身姿袅娜,玲珑有致的身段在名贵绸缎的包裹下有种禁欲又蛊惑的气息,透着高贵不可侵犯之感,而她的杏眸弯着,恍惚一看,倒真像桃花树成了精。
“愣着干什么?”她语调轻软,懒洋洋地倚靠在树上。
谢行蕴仿佛着了魔,一双黑眸幽深不见底,深沉如暗夜,他抬手撕下了一块袍角,将两个桃子兜了进去,迅速打了个结绑在树上。
阳光有些刺眼,白羡鱼稍稍眯了一会儿,下一秒,便被挡住了所有视线,霸道狂乱的吻席卷而来,她轻吟了声,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蓦然收紧。
精细的布料摩擦着粗糙的树枝,白羡鱼仰着脖子,还未平息一会儿,便又被蛮横地夺去呼吸。
……
与此同时。
长公主府。
静安长公主昨夜虽未发一言,看着像是在出神,实际上也对发生了什么清楚的很,不过是谢行蕴在那,他都没有出手,说明他有把握白羡鱼不会受欺负,她也就没有动作。
可李长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白羡鱼,也让她没了耐心。
“来人,备轿去长秋殿。”
“是。”
长秋殿内,李长宁披头散发地坐在殿内,神情恍惚。
过了昨日,今日的她即便顶着公主的头衔,却和公主的待遇相差甚远。
她再不能回京都了!
她身边仅仅剩下了几个丫鬟和侍卫。
她来长公主府一共带了二十余名丫鬟侍卫,可丫鬟侍卫对她而言不过是用了一次便可以随便丢掉的东西。
是以到了这个时候,身边的丫鬟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了七个,加上侍卫,一共不过十三人。
丫鬟们背着她窃窃私语。
“你们昨夜没去是不知道皇上发了多大的火,主子想害白羡鱼,结果被当众拆穿了,好像还犯了皇上的禁忌,公主封号都被夺了,还永世不能入京都!”
“那我们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有人抱怨。
“我已经打算另谋出路了,从前跟着主子,是觉得虽然主子脾气大,时不时喊打喊杀的,但是她也是皇上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咱们的吃穿用度,还有月钱都比其他的人好上不少,这才留下,现在银子没了,还要对付她的脾气,我可不愿意干!”
“我也不想继续受罪了!好姐姐,你就告诉我们你的法子,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要走一块走啊!”
“……”
李长宁不知道她的丫鬟和侍卫已经在谋划该怎么逃走了,她枯坐了一晚上,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好。
这时,门外传来迎接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
“是!”
李长宁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快冲了出去,望见静安长公主,她大喜道:“姑母!姑母你来了!”
静安长公主皱了皱眉,果盈即使挡在她面前,笑着询问道:“七公主,注意您的仪态。”
“哦对,仪态。”李长宁被点醒一般,看向自己披散的发,皱眉,“那帮丫鬟越来越蠢了,日头这么大了,都不见有人进来,待会我定会好好罚她们。”
果盈微笑,“殿下,时候不早了,您先洗漱梳妆好了,再出来见长公主殿下吧。”
李长宁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好。”
静安长公主径直走到椅子旁坐下,两个丫鬟轻轻为她扇风,没过多久,又有丫鬟搬来了冰块放置在她周围。
见静安长公主来了,长秋殿内的丫鬟也都老实了,赶忙伺候了李长宁洗漱。
出来时果盈吩咐道:“去几个人把七公主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按照陛下的旨意,今日她便要离开京都。”
丫鬟们点点头,不敢造次,“是。”
李长宁梳妆好了,眼下的黑眼圈重的仿佛墨水涂上的一般,她脚步轻飘飘的,差点摔在地上。
静安长公主皱眉,用余光撇了眼她,视线还是放在茶水上。
“姑母!你终于来看宁儿了,宁儿昨晚上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李长宁神神叨叨的,“梦到父皇生我气了,把我母妃降为嫔,还把我逐出京都,夺了我的封号,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露出胆寒的表情,没了父皇和母妃撑腰,她在京都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更何况是在其他地方!
静安长公主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这不是梦,李长宁,这是你自作自受。”
李长宁猛然一震,喃喃自语,“姑母,难道是真的吗?”
静安长公主和果盈都看出了李长宁的不对劲,不过也是正常的,李长宁在京都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忽然被当众下不来台,还被驱逐了出去,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李长宁理智逐渐回笼,与之一道恢复的,还有掩饰不了的恨意,“是真的,姑母,是宁儿做梦做糊涂了。”
静安长公主不发一言,这让李长宁更心慌了。
她突然噗通一下跪下!
“姑母,您救救我,要是您的话,父皇定会饶过我的!父皇他谁的话都听不进,但是父皇肯听您的,您要是想救宁儿,宁儿一定可以不用走的,宁儿不走就可以留在京都继续孝敬您了!”
静安长公主淡淡问了句,“皇兄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你不走也不行。”
她虽说的上话,但圣旨都已经降下,她也不可能改变什么。
再说了,她也不会帮着李长宁。
李长宁却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继续卖惨道:
“下了旨意又如何,姑母您是父皇唯一的嫡亲妹妹,父皇肯定会给您几分面子的,您不知道父皇准备让宁儿去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他给宁儿赏了文州的一处宅子,就说给宁儿当公主府,文州哪有京都十分之一好,宁儿去了会死的!”
静安长公主道:“文州尚且平静,也算个不错的地方,在那住在数以万计的百姓,他们都能活下来,你为何就不能活了?李长宁,莫要无理取闹。”
李长宁咬牙,“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是大夔七公主,我生来就比他们高贵,他们可以住草棚吃窝窝头,但我不行。”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姑母,我真的不行的,要我过那样的日子,宁儿宁愿现在就去死,也不知道宁儿在京都的这些兄弟姐妹会如何嘲笑宁儿。”
静安长公主被她哭的烦,也没了耐心,“我就直说了吧,今日来姑母是想告诉你,以后莫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皇兄的旨意要你今日离开京都,你现在便走吧。”
“七公主殿下,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果盈补充道,看着看向一旁的丫鬟。
李长宁的视线看到丫鬟脚旁的行李就愣住了,“姑母,您这是要赶宁儿走吗?宁儿一直把您当宁儿最信任的人,难道连姑母您都要赶我走吗?”
静安长公主略顿了下,“我曾不止一次警告过你,我这并不是个什么好待的地方,白羡鱼是我儿媳,你只是我的侄女之一,没了你,还有长乐她们,可儿媳我可就只有一个。”
李长宁愤恨握拳,“姑母果真这样绝情?”
静安长公主声音平静,也不打算和她废话,直接撂下一句,“若是你不离开,等到今夜,我会让人把你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别让皇兄误会了我在帮你。”
她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入李长宁的耳朵,李长宁好似受了什么刺激,大吼道:“姑母,可是本来应该成为您的儿媳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要不是白羡鱼横插一脚,表哥一定会喜欢我的!”
“你为何还执迷不悟?”静安长公主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站起来,“蕴儿不会喜欢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
见李长宁还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老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人,静安长公主反而来了劲,更肯定地说了句,“永远不会。”
“传我命令,天黑之前若是李长宁还不搬走,那就把她的东西丢出去。”
门口看守的侍卫立刻点头,“是!”
李长宁双眸染上恨意,指甲戳破皮肤,留下一圈血印子。
她看着静安长公主两人离开,慢慢转头,盯着两名低垂着头的丫鬟,还有摆在院落中的行李。
丫鬟们正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该做什么才能免去惩罚,就听到眼前的人笑了笑。
李长宁笑得有些诡异,“看着我干什么,快去收拾行李,没听到姑母说走晚了就要把我赶出去了吗?”
“是!”
“巧儿呢?”
“巧儿,巧儿已经在山上了。”一个侍卫走过来,脸上满是惧怕。
李长宁畅快了些,“死的好!”
“但是殿下,属下好像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侍卫犹犹豫豫,欲言又止道:“是带巧儿上山的时候发现的。”
李长宁不知为何,身上有些痒,猛一抓,居然抓到了一只狗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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