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的商丘之战,小袁营其实也是参与者之一,只不过没有参加强攻,而是在闯营的侧翼负责掩护,所以袁时中并不认识梁以樟,其实就算小袁营当日参加了强攻,面对城头上身着官袍、大义凛然的商丘知县和眼前这个淡定从容,慈眉善目的道士一时也不会联想到一起去。
更何况,李自成并没有放弃对梁以樟的抓捕,因为气愤整个商丘城被焚烧一空,抢夺粮草的计划落空,李自成恨极了梁以樟,不但发下捉捕告示,而且赏金还不低,如此情况下,袁时中就更是不会想到,被闯帅追捕的梁以樟敢出现在自己军中了。
“道长所为何来?”没有赐座,袁时中冷冷看着梁以樟。
“为大掌盘的前程而来!”梁以樟微笑。
袁时中假装轻松,故意道:“那道长说说看。我是要娶妻了,还是要发财了?”
“山人精通奇门遁甲,六壬风角。在山人看来,小袁营无喜,反而马上就要有大灾了!”梁以樟说得淡然。
袁时中的眼皮子剧烈跳动一下,脸色一沉:“危言耸听。我小袁营能有何大灾?官兵都被打跑了,我坐镇陈州,难道灾祸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正是!”梁以樟斩钉截铁的回答。
袁时中盯着梁以樟:“请道长详说,天降何灾?”
梁以樟毫不畏惧的直视袁时中的目光,笑:“账下埋伏刀斧手,岂是向人请教之道?”
袁时中脸色微有尴尬,虽只有三言两语,但他却已知道眼前的道士非是常人,于是对刘玉尺道:“令他们都撤了。”
刘玉尺点头,出去吩咐。
“现在道长可以说了吧?”袁时中声音里仍然充满了怀疑,即使是撤了刀斧手,他一声令下,冲进来的人也足以将这道士砍成肉酱,所以刀斧手不是关键,梁以樟的话才是关键。
“事关机密,山人只能和大掌盘一人说。”梁以樟道。
“玉尺是我兄长,我没什么可隐瞒他的,道长不会顾忌。”袁时中道。
都说袁时中对刘玉尺无比信任,现在看果然如此,能不能说服袁时中,刘玉尺怕也是一个关键。
喝退刀斧手,支开了外面的亲兵之后,刘玉尺回到帐中,在袁时中身边坐下。他话不多,表情始终冷冷淡淡,但梁以樟却已经意识到,比起袁时中,刘玉尺恐怕才是真正难缠的对手。
“那山人就直言了,”梁以樟清清嗓子,一脸正色道:“据山人推算,明日清早,掌盘大军就会离开陈州,往归州毫州而去。山人以为万万不可,此乃大凶!不但无法缓解小袁营现在面临的危局,反而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听此一言,袁时中和刘玉尺脸色都是大变,刘玉尺还好,袁时中已经惊的站了起来,明早撤退是绝密,这道士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连他们的地点归州毫州也准确的说出来了,这可是只有他和刘玉尺两人知道的事情啊。
“你怎么会知道?”
袁时中失声而道,随即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坐下纠正:“根本无稽之谈,我小袁营绝不会离开陈州!”
“大掌盘不必着急否认,听山人慢慢跟你解释。小袁营不想寄人篱下,想要冲出去创一番事业,原本并没有错,只是大掌盘你可曾想过,一旦小袁营离了陈州,就等于是背叛了李自成,以李自成的脾气,必定会派军追击。以小袁营的实力,能挡住闯营的攻击吗?退一万步讲,纵使李自成忙于攻略开封,无法顾及小袁营,但这份恨意一定会长久存在,等到李自成打败官军,得了开封,缓过手来,到时小袁营还能有好吗?大掌盘手下的兄弟,李自成或许还会收留,但大掌盘你,李自成怕不会留情啊。”梁以樟语重心长。
袁时中脸色铁青的不说话,他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开封之战,胜败未知!”一直沉默的刘玉尺终于说话了。
梁以樟看向他:“不错,官军势大,李自成想胜不容易,但如果李自成败了,官军下一个围剿的目标必然就是小袁营,到时没有了李自成这棵大树,小袁营这棵小苗又能撑得了几天呢?”
刘玉尺嘴唇紧抿。
梁以樟转对袁时中:“所以山人以为,小袁营切不可离开陈州,在陈州,尤有生机,离了陈州,就是自取灭亡!”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刘玉尺却忽然站了起来,盯着梁以樟:“我明白了,原来你是闯帅派来的说客!”
说话间,右手已经握住了刀把。
小袁营留在陈州,不脱离闯营最大的得益者是谁?当然是闯营,起码在袁时中和刘玉尺看来是如此,所以刘玉尺直觉认为,梁以樟是李自成派来的。既然他们想要脱离闯营,从陈州撤退的心思已经被李自成知道,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杀了这妖道,立刻从陈州撤退,而不是等到明天早上。
小袁营为什么要在陈州多停留三天?乃是为了多收集粮草,但现在顾不了了。
袁时中也站了起来,目露凶光。
“哈哈哈哈……”
梁以樟仰天大笑:“本山人岂会是李自成的说客?我恨不得剥他的皮,食他的肉!”
袁时中和刘玉尺在闯营待了快半年,对闯营的规矩非常清楚,闯营中人对李自成恭恭敬敬,绝不敢说出这等狂悖的话。不然落在李自成手中,绝没有好。
“你到底是谁?”袁时中“锵”的一声,拔半个刀锋出鞘,厉喝:“说,不然老子送你上西天!”
果然是杀人如麻的流贼,这一下就露出他的狠劲了。
梁以樟冷哼一声,昂首慨然道:“本人原商丘知县梁以樟是也!”
“你说……你是谁?”
袁时中和刘玉尺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时中瞪大了眼:“商丘知县梁以樟?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李自成没在商丘捉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梁以樟镇定自若的将铜铃塞回袖子里,整了整道袍,目光从容的看向袁时中。瞬息之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而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了,虽然穿的还是道袍,但那股凌人的气势却已经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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